《海上花列传》对白翻译（六十二）(5)

二宝整整哭了一夜，大家都没有听见。阿虎推门进房，见二宝坐于床中，眼泡高高肿起，好似两个胡桃。阿虎搭讪问道：“睡着过吗？”二宝不答，只令阿虎舀盆脸水。二宝起身捕面，阿巧揩抹了桌椅，阿虎移过梳具，就给二宝梳头。二宝叫阿巧把朴斋唤至当面，命即日写起书寓条子来贴，朴斋承命无言。二宝复命阿虎即日去请各户客人，阿虎亦承命无言。
二宝施朱傅粉，打扮一新，下楼去见母亲洪氏。洪氏睡醒未起，面向里床，似乎有些呻吟声息。二宝轻轻叫声“妈妈”。洪氏翻身见了，说道：“你怎么着急起来啊？不舒服就躺着好了。”二宝推说：“也没什么不舒服。”趁势告诉要做生意。洪氏道：“那再停两日也正好。你身体刚好些，劳累不得。要是晚上出局，再着了凉，可不行啊。”二宝道：“妈妈，你也顾不得我了。现在店账欠了三四千，不做生意，哪有钱还给人家？我人就是押在上海了呀！”这句话尚未说完，一阵哽噎，接不下去。
洪氏又苦又急，颤声问道：“就是做生意，三四千钱哪是一日还得清得？”二宝吁了口气，将阿虎折变抵偿之议也告诉了，且道：“妈妈索性别管了，有我呢，总归会过去得。你开心了我心里也开心，别为了我难过。”洪氏只有答应。二宝始问：“妈妈怎么不起来？”洪氏说是“头痛”。二宝伸手向被窝里摸到洪氏身上，些微觉得发烧。二宝道：“妈妈怕是发烧了。”洪氏道：“我也觉着有点热。”二宝道：“要不请个先生吃两帖药？”洪氏道：“请啥先生啊！你替我多盖点，出点汗就行了。”二宝乃翻出一床棉被，兜头盖好，四角按严，让洪氏安心睡觉。二宝自回楼上房间，复与阿虎计议。议至午后，阿虎出去了理店账，顺路请客。

这个信传扬开去，各处皆知。不出三日，吹入陈小云耳中，甚是骇异，以为史三公子待他不薄，娶作夫人自是极好的事，如何甘心堕落，再恋风尘。正欲探询其中缘故，可巧行过三马路，遇着洪善卿。小云拟往茶楼一谈，善卿道：“就双珠那去坐会好了。”于是两人踅进公阳里南口，到了周双珠家。适值楼上房间均有打茶会客人，阿德保请进楼下周双宝房间，双宝迎见让坐。小云把赵二宝再做生意之信说与善卿，善卿鼓掌大笑道：“你挺聪明一人，去上他们的当！我一开始就不信，史三公子谁娶不到，要娶个倌人做大老婆。”双宝在旁也鼓掌大笑道：“为什么那么多先生小姐都要做大老婆！起先有个李漱芳，要做大老婆作得要命；如今一个赵二宝，也做不成；做到我们这的大老婆，挨着第三个了。”
小云不解，问第三个是谁。双宝努嘴道：“我们双玉，不就是朱五少爷的大老婆。”小云道：“朱五少爷定亲了啊。”双宝故意只顾笑，不接嘴，善卿忙摇手示意。不想一抬头，周双玉已在眼前，双宝吓得敛笑而退。善卿知道不妙，一时想不出搭讪的话头。小云察言观色，越发茫然。大家呆瞪瞪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第六十二回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