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列传》对白翻译（五十七）(2)

适值堂倌搬上两客汤饼，姚奶奶坚请桂生入座，桂生再三不肯。姚奶奶急了，顾令马娘姨转劝，桂生没法，遵命吃过汤饼，换上一道板鱼。姚奶奶吃着，问道：“那现在二少爷起来了吗？”桂生道：“我来的时候刚起，听说二奶奶喊我，二少爷急了，怕二奶奶说他。我就说：‘没事的。二奶奶是有规矩的人，是怕你在外头花了钱，还伤身体。你自己别总不懂事，二奶奶也不会说你啊。’”
姚奶奶叹口气道：“说到他可真是气人！他不说自己不懂事，倒好像是我话多。一到了外头，也不管什么地方，碰到个什么人，他就说我怎么不好，说我凶，要管他，说我不许他出门。他也叫了你好几个局了，跟你说过吗？”桂生道：“那二少爷倒也不会，二少爷这人虽说不懂事，他心里也明白着呢。二奶奶说说他，总是为了他好，我有时候也会劝几句二少爷，我说：‘二奶奶不比我们堂子里。你到我的堂子里来，是客人呀。客人有谱没谱，不关我事，自然不会说你。二奶奶和你是一家人，你好二奶奶也好，二奶奶不是要管你，也不是不许你出来，只不过是希望你好。你要是成了家，男人在外面没六，你也一样要说啊。’”姚奶奶道：“那我不去说他了，随他去吧。我说吧，肯定不会听，帮堂子里，被那个混账卫霞仙当面骂我一顿，傻乎乎的还要给那个混账去点香烛，说我得罪了她！

我怎么有脸去说他？”
姚奶奶说到这里，渐渐气急脸涨，连一条条青筋都爆起来，桂生不敢再说。当下五道大菜陆续吃毕，桂生每道略尝一脔，转让与马娘姨吃了。揩把手巾，出席散坐。桂生复慢慢说道：“不然我也不好说，二少爷的人倒也不算太过分，还是要二奶奶你管管他就是了。依了二少爷，上海夷场上的倌人，巴不得都去做做。二奶奶管着，终究是好些。二奶奶对吧？”姚奶奶虽不曾接嘴，却微露笑容。消停半刻，姚奶奶复携了桂生的手，踅出回廊，同椅栏杆，因问桂生几岁，有无父母，曾否攀亲。桂生回说十九岁，父母亡故之后，遗下债务无可抵挡，走了这条道路；那得个有心人提出火坑，三生感德。姚奶奶为之浩叹。桂生因问姚奶奶：“要听曲子吗？我唱两支给二奶奶听。”姚奶奶阻止道：“不唱了，我要走了。”遂与桂生回身归座，令马娘姨去会账。
姚奶奶复叹道：“因为卫霞仙那个混账，我和他吵了好几回，出了多少坏名气，谁明白我的冤。像如今二少爷做了你，我就蛮放心——要是吃醋的话，我怎么不吵了呢？”桂生微笑道：“卫霞仙是书寓呀，她们会骗。像我是老老实实，也没几户客人。做到了二少爷，心里单望二少爷的生意就是，身体好的话，那就一直做下去。”姚奶奶道：“我还有句话要对你说，既然二少爷在你这，我就把二少爷交代给你。二少爷到了夷场上，别放他再去叫倌人。要是他非要叫，你教娘姨给我传信。”桂生连声应诺。姚奶奶仍携着手款步下楼，同出大菜馆门首。桂生等候马娘姨跟着姚奶奶轿子先行，方自坐轿归至庆云里家中。只见姚季莼正躺在榻床上吸鸦片烟。桂生做势道：“你倒舒服啊，二奶奶要打你了！当心点，知道不？”季莼早有探子报信，毫不介意，只嘻着嘴笑。桂生脱下出局衣裳，遂将姚奶奶言语情形详细叙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