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事物语·起源·北国篇·十一

倒数的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阿提拉依旧清醒。
彻夜未眠。
没什么理由，只是寻常的失眠而已。
他躺在床上，盯着头顶上那一大片发黄的棉布，观察着污渍的走向，揣度着这究竟是泥水的遗留、抑或是篝火烟熏后的焦黄。
脑中打量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该考虑的早就考虑殆尽，所需要的只剩下等待。而这份等待是漫长而无聊的，尤其是陷入失眠的当下，时间的流逝更显迟缓。
帐外寒风低吼，宛若狼嚎。
这是北国的冬日特色。
听惯之后却只觉得厌烦。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
日子过得越发乏味起来，先前的战争带给他的新鲜感与刺激都已损耗殆尽，只剩下欲望的空洞。
无比空虚而寂寞。
——“寂寞啊。”
他翻过身来，在心底嘟囔着。
冰冷的空气直刺得上次负伤的肌骨生痛。
这是冰冷湿滑的针刺痛楚，潜藏在温暖之下，宛若异物，牢牢扎根于血管，血液流动便使得旧伤连皮带骨地跳动。
看来这伤口在冬天是好不了。
风声渐平。
耳中满是自己的呼吸声。
平缓、纤细，一如往常。
“一如往常”，一想到这个毫无由来的评价，他就对安于现状的自己感到愤怒，同时，他也清楚，这股愤怒不仅毫无根源，就连其发生都是徒劳。
——现在所需要的只是等待，忍耐且等待。对于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可是，以他的眼光来看，平稳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谓的平稳，就是妥协，是对苟且者的退让，就是停滞不前。
“这样下去不行，完全不行。”
喉结滚动，嘴唇紧闭，反刍着心中私语。阿提拉毫无睡意，盘算当下的“赌盘”。手上的“赌资”可不多，如果想来一场豪赌，或许还不够资格。可是自己这副毫不成熟的脾气却容不得自己继续装作“钓客”。
悠然自得的角色可不适合自己向来的做派。
似乎是休息够了，帐外的风吹起了口哨。
这是风穿过没系牢的绳结、或是什么狭窄之处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声响。
地广人稀是草原的一大特色，这种呼哨声可不是很常见。
听到呼哨声，阿提拉却觉得安心。
前来投靠的部落零零总总，都安排在自己帐外数十里内。
算上人质、各族的族长、族长们的亲兵，就算不要求他们号召驻扎驻地的私兵，能够立即启用的全部兵力也达到了二万有余。
不，按照海因最近的报告，兵力预算应该超过三万。
卧榻之侧安置亲兵，这样才能睡得安稳。
这种道理他自然明白。
只是，太过乏味了。
手下压着这么一大帮好战的军伍，和“为了渡河而去截断水流”这种行为同等危险。
如果截断的只是溪水倒还好，但如果是江河，那可就麻烦了。
——既然要求跟随者起兵相助，就该偶尔给他们喂喂食。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还得让他们饿一阵子。再等等，还得再等等，再等个一两天，就到时候了，必须要等一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