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热带失衡(6)

时间进入90年代末，大量的唱片公司拔地而起，也终于有经纪人相中了阿伟。在知道自己被签下的消息后，阿伟真的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比和我在一起更为重要的开心。
我和阿伟有过一段短暂同居的时间，为了我他换了新的出租房，特意购置了一张双人床；清掉了他陈积的旧碟片，只保留少数几张他钟爱的。我那个时候因为这件事辍学，与家里闹翻，决裂。却自认为看到一丝伟大爱情的曙光。我在唱片行找了份工，因为阿伟的出走，和乐队成员们基本都断了联系。我悉心打理着我与阿伟共同的家，从不碰锅铲的手开始学着挥舞，从邻家阿婆处要来缴费清单和没养两天就谢了的绿萝。歌手成名之路并不像阿伟或大多数追梦的人想象中简单易得。阿伟开始酗酒，以此释放压抑的内心。我开始期待我和他之间发生点什么，好让彼此找到理由尝试结束，毕竟结束才能重新开始。
撞见阿伟和他的女经纪人在街头碰面幽会是极偶然的事件，阿伟特意避开了我日常的活动范围，毕竟我已经有点买菜煮饭等丈夫下班的主妇样子了。连我自己也没有预想过一切会结束得这样令人咂舌，眼前嗯男女更像是我在黑洞洞的电影院里大屏幕上看到的，剧情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反转呢？为什么我的心痛如此清晰我的脸却应对自如呢？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阿伟强作镇定却促狭的脸和女经纪一脸粉黛的脸，一遍遍循环往复暗示着我什么。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出租房，阿伟并没有早回来。我情绪绷不住，眼泪一下子沦陷，哭的像个花猫，提拉啜泣的肩膀无规律的自我发作。这是若干年后我遇到的一个女孩对我哭相的形容，她可真不会安慰人。

阿伟回家的时间我已经不记得了，连他的模样我也是在买了他发行的专辑才回想起来，但我不是刻意的，时间确是良药。
阿伟回家的时候很清醒，没有喝酒，表情隐忍平静。我端坐在沙发上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接过去并没有喝。两人对坐着彼此都不言语，是难得的沉默。阿伟往长沙发靠背上一靠，长长的吐了口气，语气含糊地说着什么，不知是道歉还是别有他意。他起身往房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在门口道别前，他面露愧色地对我说，再找一个更好的人吧！房租他已经交到年尾了，水电别忘记缴了。我仓忙中打断他，怕他再讲下去会留住他不放手，怕自己舍不得。我站在门口听着阿伟的脚步声稀落下去，难过得像历了场梦，噩梦。
阿伟的离去并没有带来太多的震荡，生活又重回了预设的轨迹，重心在历经摇摆后回到原先的位置。我没有再回学校读书，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学业。工作赚钱成为我剩下不多的热望。
长大好像是瞬时间的事情，可能缘起于一场分手，也可以是一整个夏日的暴雨冲垮了青春里的细碎烦恼堆砌成的长堤。
当我为了穆菲的心事找到阿豪的时候，阿豪表情平静，是三十而立的男人应有的隐忍。我向阿豪坦白了我的疑惑，关于穆菲，她总是保有我无法探入的禁区，凭直觉我知道发生在我与穆菲相识的十年前，而我眼前的阿豪必是知情人，所以我想，找他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