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 第一章 秦闻朝(2)

但有一件事始终成为着萦绕在秦闻朝心头的疑惑：陈胜完全可以让秦闻朝继承他的陈姓，并将其是秦武阳之子的事实彻底隐瞒。但陈胜却为秦闻朝留下了秦姓，并将其身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这些本是很危险的事情，好在陈胜所住的这一带的人们大多都是农人，不识字，一贯称秦闻朝为“阿朝”，而且这周围的人们对这个自小便寄养在陈胜家中的孩子的身份来历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秦闻朝从前问过陈胜自己心头的这个疑惑，陈胜总是说，以后慢慢你就会懂了。
现在秦闻朝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他的印象中连秦武阳模糊的影子都没有一丝；而将他从小养到大的父亲自始至终都是陈胜，一个在阳城耕田的农人。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秦闻朝总是这样想。
夕阳西下。秦闻朝对着坐在大石头上的农人们挥了挥手，然后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陈胜见儿子走过来便直起身子，伸手借来了儿子手中装着鲜鱼的篮子，笑呵呵的说：“阿朝，这么快就买回来了？哟，还很新鲜呢。”
“嗯。”秦闻朝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然后问父亲：“我能不能出去走走，一会儿再回来？”
陈胜不放心儿子，便问道：“要去哪儿啊？不在家吃晚饭了吗？”
秦闻朝解释道：“就在县里，不走远。听说今天晚上有集会，我想去看看。集会上有不少好吃的，就先不在家吃饭了。”
“行，”陈胜用他粗糙的大手拍拍儿子的肩膀，“别回来太晚就行。”
秦闻朝和父亲以及农人们道了别，高兴的跑远了。他为自己撒了个小谎感到窃喜，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要去什么集会。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只有西方的天际还留着些残阳。秦闻朝在瑟瑟秋风中狂奔着，直到一间宅院出现在面前时才气喘吁吁的止住了脚步。
这座宅院在始皇帝焚书后已经被封了，平日里是不允许黎民百姓随便进入的，这也是秦闻朝选择在夜幕将临之时前来的原因。
秦闻朝轻轻推了一下紧闭的院门，门没有锁。伴着门轴因锈蚀而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一幅荒凉的画面展现在他面前：簌簌落叶杂乱的铺满了院子，庭院内的摆设搁上了一层浅浅的浮灰。满院尽是萧索，像是此时天边的最后一丝残霞。
这里原本是阳城一位儒生的居所，听闻这位儒生似乎还是孔丘之徒子路的后人，学识渊博，家中藏书无数。半年前始皇帝大兴焚书，儒生家中的儒家经典被尽数搜走。儒生愤懑不满，当街以古非今，斥责秦制；故而被地方官吏抓了去，当众处以弃市之刑，身首异处，以儆效尤。
秦闻朝走进这间很久没人进入的院子，然后径直进入已经没有门的屋子。屋内十分昏暗，秦闻朝点燃事先备好的半根蜡烛，接着摇曳的烛光开始了探寻。
屋内一片狼藉，秦闻朝走到屋子的最里面，见几个木质书箧摆在角落里，而书箧中早已空空如也。
在书箧一旁的地面上，散落着好些绢帛，有些成卷放着，有些则铺张而开。那些铺开的绢帛上清晰可见着山川水泽与奇异走兽的图画，一旁还写着文字。秦闻朝知道，这些绢帛其实是一卷卷的《山海经》，他所见过的少有的不用竹简记录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