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 第一章 秦闻朝

“朝闻道，夕死可矣。”
——《论语·里仁第四》
始皇三十四年，阳城
风轻云淡，已经到了《礼记·月令》中所说的季秋时节。金菊绽放在已有了许些冬季寒意的秋风下，草木枯槁的大地蒙上一层淡淡的白霜。在这个时节，天子田猎，百工休工，郡县乡里一片祥和安宁之景。
颍川郡阳城县东边一隅农田的人们结束了今秋的最后一次劳作，他们放下割秸秆的镰刀，在夕阳彤云下坐在一旁长满青苔的大石头上休息。大石头的一旁跳跃着两只麻雀，它们远眺着向天边同一个方向簇拥的火烧云，叽叽喳喳的叫着。
农人中一个叫陈胜的微胖男子望着自己日夜耕作的农田，感叹道：“将来我们当中要是有谁富贵发迹了，可不要忘了大家啊。”
坐在石头上休息的农人们不禁哈哈大笑，其中一个叫李默的瘦弱男子拍了拍陈胜的肩膀，故作语重心长：“陈胜兄，不是我说你。你说我们不过是一群帮别人耕田的农人，连自家的地都租出去了，再富贵还能富到哪去？更谈何发迹啊？”
在大石头旁嬉戏的两只麻雀扑打着翅膀飞了起来，它们向着远处的丛林盘旋低飞去。陈胜不置可否的摇摇头，目光随着那两只小麻雀逐渐远去。他笑了笑，暗想道，这小小的麻雀，又怎么能知道鸿鹄远志呢？
农人们继续谈笑风生，夕阳将大石头和他们的影子拉的修长。黑色的剪影举手投足，尽显秦人的一派愉悦轻松。
“陈胜兄，快看！你儿子阿朝回来了！”李默突然指向一个方向。陈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自己的儿子正挎着一篮鲜鱼从远处走来。
这个满面朝气的十几岁小伙子名叫秦闻朝，是陈胜的儿子。他的名字是陈胜拜托县里的有学识的儒生帮忙起的，取自《论语》中的“朝闻道，夕死可矣”。秦闻朝之所以不姓陈，是因为陈胜不过是他的养父，而自己的生父早在十几年前就不在了。
对于秦闻朝的生父，陈胜从不忌讳和他谈起。早在秦闻朝刚记事儿那会儿，陈胜就告诉秦闻朝，他的亲生父亲叫秦武阳，已经不在人世了。
而夺了秦武阳性命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秦帝国与天同齐的始皇帝。
当时尚处东周末年，走投无路的燕太子丹派遣刺客荆轲和随行的秦武阳前往咸阳宫假意献上燕国地图，实则“图穷匕见”，旨在刺杀当时尚是秦王的嬴政，这震惊了天下的“千古一刺”不幸失败，荆轲当场被乱刀砍死，而秦武阳及其家人也未能幸免。
好在秦武阳前往咸阳之时，已经料到此一去再难复返，便叫妻子一定要保住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故而当秦武阳同荆轲前往咸阳之时，其妻子就秘密的将还不懂事的儿子托付给秦武阳生前的好友陈胜养育。陈胜出于旧相识的缘故，爽快的答应了并承诺将这个孩子养大成人；秦武阳的妻子含泪感谢后不舍的离开。当诛灭秦武阳九族的诏令一下，其妻子便与早已准备好冒充儿子的奴隶前去赴死。
十几年前震惊一时的荆轲刺秦现在也已经成了人们嚼烂了而不愿再谈的话题，而秦武阳九族俱灭也成了秦人板上钉钉的共识。秦闻朝的生活早已没有了任何危险，他在阳城的一隅从当年的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慢慢长成一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过着默默无闻的普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