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 第十三章 大泽乡

“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谪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
——《史记·陈涉世家》
二世元年七月，泗水郡蕲县
秦闻朝记不清自己走了几天了。
天仿佛被人用刀划开了个大口子，多年难遇的暴雨漫灌向人间。 惊雷四起，大雨肆虐，狂风将枯树吹得秃槁，从枝头打落的残叶被密集的雨点打成了烂泥。山路崎岖险峻，山野间不时传来野兽凄厉的嘶鸣。
雨水从秦闻朝的衣领淋进去，使他的整个衣服都湿透了。他低着头，混在九百戍卒中间艰难地前行，脚上磨出的血泡让他寸步难行，步步痛心。
“快点，都给我快点走！逾期要斩首的，寒露时候还没到渔阳就谁都活不了了！”断后的阳城县尉挥着佩刀，紧逼这支低糜冗杂的队伍前进。
秦闻朝向前望去，隐隐约约能看到自己的父亲陈胜和阳夏县的吴广在队伍的最前面整队敦促。雨雾中陈胜的影子时隐时现，只能听到几声“快跟上！”的催促声。
几天前颍川郡郡守征召阳城左闾戍边渔阳时，要求从中推举出一位戍卒长，而这戍卒长也很快就推举了出来——秦闻朝的父亲陈胜。原因很简单：一是没有人愿意当这戍卒长，二世皇帝倒行逆施，修建始皇陵用了那么多民力百姓自然也都看在眼里，谁都知道这一去可能再回不来，去争那个戍卒长不仅没有意义，而且反而可能会枪打出头鸟；二是因为陈胜的一番鸿鹄之志，他坚信自己能将队伍带到渔阳，也坚信所有人都能活着回来。
几天前出发时，阳城县尉与陈胜整顿纪律，带着几百人的阳城左闾走出了阳城县，在颍川郡的边界与来自阳夏县的戍卒们汇合。阳夏县的县尉与戍卒长吴广和陈胜以及阳城县尉相互交代了一下情况，这支九百余人的戍卒队伍便缓缓地向渔阳郡的方向进发了。
如今大雨倾盆而下，几日不绝，像是上天的嘶吼，像是上天在为这二世皇帝倒行逆施的天下感到深深的悲哀。
前去探路的阳夏县尉拖着臃肿的身子匆匆赶回来，他用他那刺耳的尖利嗓音叫了一声：“前面爆发山洪了，一两天内肯定退不下去，绕路而行！”
阳城县尉赶紧查看地图，与陈胜和吴广暂且制定了条新的路线。他们刚准备叫人们调转方向，雨势猛然间大了些，狂风吹得人们衣角横飞，细密的雨水让人们很难睁开眼睛。
两个县尉又扯着嗓子喊了些什么，没有人听得清楚，雨声雷声风声遮盖了一切。
戍卒们很快乱作一团，排好的队伍乱作一团。人们像无头苍蝇般在雨雾中乱撞着，无论戍卒长和县尉怎样整队都没办法让人们平息下来。
“离这儿最近的乡里在哪儿？”陈胜声嘶力竭，问混在人群中整顿纪律的阳城县尉。
阳城县尉看了眼地图，回过头也扯着嗓子答道：“大泽乡！大泽乡乡亭！”
“不行就去那里稍作休息吧！雨这么大，想走也走不成了！”陈胜大声建议道。
阳城县尉犹豫了一下，继而与另一位阳夏县尉商量了一下。两个人觉得这样下去的确没法再走了，便一致同意在此稍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