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炉香(12)

那节课上，潘原一直趴在那写东西，我见他把作业本摊开，还以为他在认真学习。后来他把作业本里的纸撕了下来，上面写的应该就是给女儿的情书。教室很安静，撕纸的声音又太清晰。不过我只是恼怒了一会，潘原的家庭情况很复杂，不能把他和其他孩子一视同仁。对他来说，平安地成长或许更重要。
我说：“他把钥匙给你，就是为了传信，老传达室的墙上钉了一个木头信箱，早就不用了，他就把信放在里面。”
女儿并不关心潘原的举动，而是好奇他哪来的钥匙。我想是谈老交给他的。女儿说潘原肯定蓄谋已久。但我觉得世上没有这样一种巧合。
三
我刚工作那会，离谈老退休还有两年；校名还没改，叫作五长路小学。由于我外在条件不错，一进学校就去了教务处，主要负责对外接洽，收发信件的活也由我处理。后来学校扩建，亟须授课老师，我才走进教室。直到建立了传达室，才把邮箱转移过去。我的邮箱钥匙留作备用，而且一直保管得很好。这么多年了，它一直躺在冰凉的锈迹点点的饼干盒里，和不少老物件一起。离开教务处的时候，我还以为今后不会再用到，当我打开那个盒子，还是能从一大串相似的钥匙里认出它。有一瞬间，我感觉不是我留住了它，而是它一直在等我。

女儿打断我的思绪，道：“把这种心思放到学习上不是更好吗，以后才能有好的生活，我听说他父母都不在了，他姑姑姑父能照顾他多久？”
这话我也说过。他反问我，没有父母的孩子，能有什么好生活？我答不上来，或者说答不出口。我总不能说，没有父母，你还有未来——太虚伪了。
程倩再次打断了我的遐思：“还有其他的吗，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你看什么？又不是写给你的。”
“怎么不是？就是写给我的，他要是知道回信的是他老师，他才不会继续写。”
我冷笑了一声，道：“呵，写给你的？不见得吧。当时可是你主动把信给我的。就是考虑到他家庭情况特殊，我才——回信的。”
我犹豫了一下，回想当时女儿把信交给我的时候，我是有些愤怒的。后来冷静下来一想，潘原这孩子已经失去父母，万一再受打击，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就糟了，更令人担忧的是，程倩也可能因此受到侵害。再三思索，还是决定稳住，拖住，这才有了之后的回信。只不过后来——我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变成这样。潘原的确不是写给女儿，但也不是写给我，他是写给自己的期待，而程倩在这份期待中占据的成分更多。起码他最初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