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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制版】《静静的地息河》第二卷 第一章(4)

囚车打人们眼前经过,沿着大路朝城外走去。押送囚犯的队伍不紧不慢地穿城而过,沿途的人群,或悲或喜,或惊或惧,其状貌百态,不一而足。大多的观众,为了一睹那最末、亦是最叫人企盼的情形,也都跟在这破落的囚车后面,一起来到了城外。
这支零零散散的队伍最终停在了一处开阔的河滩之上。这里无遮无拦,荒草还未长得蔓生,只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处刑台立在近前。台上也不过只有一根孤零零的柱子,柱子上也只系着一根孤零零的套索,在河风的吹动下朝四面八方晃动着,宛如一根垂死老树的枯枝。从官道到绞刑架之间,得穿过一片泥泞的野地,幸而其间有一条小径。远处则依稀可见天边逐渐聚起的云团,滦溪水也显出不安分的气息,搅动起暗流和漩涡,将那河底的泥沙卷到河面上,映出奇异的浑黄色。
那囚人,像待宰的羔羊一般,由成群的牧人从囚车上驱赶而下,接着,他的后心被刺刀顶着,走过一段不长的、却被荒草掩盖的道路。囚犯的头上仍戴着黑布罩子,脚上的铁链被肆意生长的野草绊住,那些初生的、旺盛的茎叶,就在沉重而冰冷的锁链的间隙之中穿插、勾结,让他迈不开步子。因维特士兵亦是如此。河滩上松软的泥土不认得那些轧制的、钉着铁掌的皮靴,将它们全都包裹了起来。皮靴踩下去,再抬起时,便是满脚的污泥——这可惹恼了洋人。为了维护祖国的“光荣”与“威严”,他们叉开两腿,像是走高跷的艺人,又像蹩脚的鸭子,艰难地穿过这片野草地,其后,层层叠叠、纷乱驳杂的脚印上,是镣铐犁出的沟壑,浅浅的,时断时续。

【重制版】《静静的地息河》第二卷 第一章


那是个仅穿着一件单衣、被酷刑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汉子,正是此人,即将被送上绞刑架。在众人的目光中,犯人被士兵粗暴地推来搡去。处刑台上,几级散发出朽木味的阶梯,与其说他是走上去的,不如说是被一下又一下踢在后腿弯处的皮靴强迫着向前迈步。残破的身子几乎无法支持,左摇右晃,每迈出一步都要花上好些气力,但谁也不在意。尽管如此,每当他将要因剧痛与伤残而跪下的时候,都会哆嗦着、用尽全身力量支撑住。终于,囚犯登上了绞刑台,一个士兵走上前去,摘下了他的黑头罩。滦溪县的人们这才看清了这个受尽苦难的人的面庞。一张两鬓发白、颧骨隆起、眼窝深陷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的脸。那张脸上,五官因遭受了骇人听闻的苦难而扭曲变形,已经无法据此分辨得出此人身份了:鼻梁被生生打断,歪在一边;一只眼睛生了脓,肿得像山楂果;一条血红的鞭痕横贯整张脸,把嘴唇和一边的耳朵都打得残缺不全。
久不见天日的囚犯被正午的光亮弄得几乎睁不开眼。
士兵们用力按那囚犯的肩膀,好使他下跪,可他仍竭力转头,用一只仅剩的、还算完好的眼睛,向着看他受死刑的人们——他的族胞张望。突然,一个士兵用枪托狠狠地砸在囚犯的肩膀上。人们只听到了一声闷响,囚犯便站立不稳,几乎瘫软地倒下去,他疼得把嘴唇咬得渗出血来,却始终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叫出。随后,士兵将他抬着站起,拉着已经折断的肩膀向后拧去,又找来一根粗绳,把囚犯的胳膊,连通头和颈反绑了起来,使他再也无法把脑袋转向一边,或者再说些什么,而只能像一只顺从的家犬,把头深埋进胸前,发出徒劳的、喑哑的嘶叫。士兵继续踢他的腿弯,好使他跪下,可他的双腿却仍像两根铁杵一般笔直地锲进地里。一个地息族的狱吏,从一开始便跟着他,此时实在不耐烦,暴跳起来,猛地一脚踩在囚犯的小腿上,人们只听到一声发自肺腑的凄厉无比的怒吼。囚犯的一条腿折断了,无力地耷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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