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制版】《静静的地息河》第一卷 第四章

头天夜里下了场小雨，直到现在瓦檐上还淋淋漓漓地挂着水珠子。水珠子滴滴答答地滑落进水缸中，发出做法事时有条不紊的敲击木鱼的声响。天空阴霾未散，如铁铅般沉重死寂，盖在这座逼仄昏暗的宅院上，终于使它完全变成了一口棺材。粗俗下流的叫骂声中，三五个女眷瘫坐一团，无论老少，都似那枝头的寒鸦，撕心裂肺地干嚎。十多个身穿青色绸子长衫的男人，一个不漏地跪在那条粉饰华美的门廊里，把一颗颗一钱不值的头颅使尽全力地伏在地上，几乎就要蜷缩进自己的裤裆里。偌大空旷的刘家宅院中，只余下身不得挪半寸的刘老员外，深陷在朽烂中空的太师椅里，伴着来来去去的人影，眼睁睁瞧着毕生家业糟蹋殆尽。
他如一具僵尸般躺着，形容枯槁，颜色憔悴。想当年，刘老员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俊墅生，有了祖宗的荫庇，自县城至州府的应试可谓平步青云，末了靠捐买补了个柳州官场的位子，只是后来闹起了“革命”风波，未能如期赴任，却也因祸得福，承蒙马太保恩赏，起起伏伏卅余载，才攒下这副家业。个中艰辛自不必多言，如今却尽作云烟散去，寸缕亦无存留。金银细软、元宝首饰、青瓷书画……小者裹上绸缎，大者打上铅封，陆陆续续从刘家大宅这座深不见底的岩洞中运送出来，全归了早已预备在街上的督察队。发了疯癫症似的皮肉挤出的两道缝中，透出细微的光亮，死瞪着这些兴许是临时募来的伙夫、帮工、下人，急火攻心之下，喉中不住发出咕噜声，僵死的身躯也微微颤动起来。箱箧自老员外的太师椅前经过时，如走马灯似的光影交错，兜转轮回，恍惚间，老员外竟突然觉察眼前的人、物都变了模样，换上了太上皇稳坐龙庭时的衣着打扮，乌纱软翅，飞禽补服，光采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