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监候（六）

海水的腥咸味在阴雨天格外强烈，对距离被海浪击打的礁石仅仅几百米远的连山山庄更是如此。真是个天时地利的好日子，这里的一切都已成为师爷踞守此处的良机。伊凡一向不理孔家复杂的关系架势，却也明白师爷这是在明目张胆地逼宫。师爷眼中的志得意满，更让人明白情势不妙。
“先生，虽说孔家人不能沾毒的规矩是您亲自定下的，可天辉毕竟是您的长子，就算不按规矩办手下人也不会说什么的。”师爷依旧用不急不徐的语气为老爷子出谋划策，“这个决定还要请您尽快做。我们至今还没找到天明。我是怕咱们这位二少爷不明所以带人来闹事就不好了。”
老爷子还是沉默不语，眼神不时看看被五花大绑的天辉和伊凡。伊凡的嘴上被贴了胶布，她连抗辩和劝阻的机会也没有。这一刻她眼眶中充盈的眼泪最为复杂，焦灼、恐惧甚至警告都聚焦在这几滴苦咸的液体之中。
“给伊凡松绑”，他终于开口，那声音里的憔悴与苍老竟胜过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苦思冥想后的喑哑。“这事错在天辉，必须按家法办。既然天明不在，就让伊凡来行这个家法。把枪给四小姐。”
枪就在她眼前被放入弹夹，伸手即得。不拿，师爷连同谷兰的势力势必继续逼宫也许将立刻采取行动，若真如此那这山庄里的孔家人必死无疑；举枪，山庄里还剩几个自己人不得而知，只是拖延时间等天明而已。可当下若真的伤了大哥，天明会放过枪伤大哥的自己吗。进退不能的伊凡只得拿起那把制造精良一击致命的贝雷塔。
先前抖如筛糠的孔天辉却也平静下来，只淡淡地说着：“我十八岁时离开就是不想和这个家捆在一起和你们死，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死在孔家的山庄里。”他额上泛着冷汗映出的寒光，“伊凡，告诉天明我对不起他，他替我受的罪我一并谢谢了。”
“既然老爷子让我代行家法，我照办就是。”她突然严厉起来，俨然习惯发号施令的家长。“做错事理当受罚，师爷您说呢？”
“四小姐说得对，请动手吧。”
“我还有话说，今天我是替明哥用家法，那么我的话便是明哥的话了。”她看着老爷子的眼睛，却未得回应。许是此时扬威本属无稽，许是默许。
枪口直对天辉，身后站的正是督刑者师爷。想必这样对伊凡腹背夹击的站位也是师爷的特意安排。枪响过后，师爷可以顺势拿住她，作为威逼孔天明的人质也算不错的选择。伊凡心里的估计大致如此，她向前快走几步，枪口还直对着天辉，手忍不住颤抖。
突然，她跪地下腰，枪口后举向上，一声枪响，师爷的下颚已被子弹打穿，真是幸运，一枪毙命。鲜血滚烫，溅在伊凡全力伸出的手臂之上。四下枪声不断，伊凡忙起身帮大哥解去绳索。老爷子从背后将她一把捞起，“快走，不用管他。”伊凡一把甩开他的搀扶，怒目而视，继续手里的动作。
“伊凡。”他的声音突然响起竟像是错觉。孔天明站在那里，左手拎着枪，浑身湿透。“对不起，来晚了。浪太大船靠不了岸。我们只好游过来了。”他带的人已护送老爷子离开，天辉也被松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