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监候（二）

还好，原以为无边无际的坠落过程被天明有力的手臂拦住。当她得以在天明的怀里倚靠，伊凡终于有了一种得救的感觉。左臂上的采血管里还流淌着从身体里抽出的、还带着体温的血液，采血袋在电子称上慢悠悠地摇晃，仿佛告诉伊凡：这样的头晕目眩的采血过程是缓慢的，而这种缓慢是折磨人的，噬咬人心的。这个过程似乎比血液被抽出身体造成的不适还要难捱。
天明把糖水送到她的嘴边，看着她一口口地喝下。“你这是干什么？虐待自己？”
 “我给别人献血，哥哥也会有血用的。”伊凡微闭着眼，躲避着眩晕。
 “这些事都有我来想办法，让天成知道，要心疼死了。”天明难得这般温柔，只对伊凡他所有的感受都会归结为怜惜。“你以后也是要做医生的，这种伤身体的事不许在做了。”
 “哥哥不能死。”尽管很怕说出口，可这毕竟是伊凡心中最深的隐忧。一滴泪从眼角渗出，她把头向天明的怀里隐去，那几滴泪也就顺势沾在天明的外衣上，总算没被发现。
“不会的，不过是血友病，好好活一辈子的人有的是，只要咱们备好血小板，用最好的药，天成一定会没事的。”
她无力地倒在天明的手臂中间，忍着干渴和眩晕，突然觉得自己投靠的人值得托付，难得升起一种心安。不只是为了自己和哥哥的平安，她开始期待孔天明在她身边的每一天，也许有一天他们真的会相爱吧。
伊凡是天成的亲妹妹，可惜两个人自幼失去双亲，伊凡更是在孤儿院长大，两个人连相依为命长大的机会都没能得到。也许二十三年前，他们的母亲把尚在襁褓中的伊凡放在几百公里以外的那家医院开始，便从未想过让这个女孩同他们的世界有任何瓜葛。索性天成被留在他们父亲的结拜兄弟孔亦儒的身边，成为了孔家的第三个儿子，也就一起改换姓名成了孔天成。
天成有父母兄弟，却是血友病患者；伊凡健康聪敏却在孤儿院度过了十六年。伊凡被找到的时候已是一个婷婷玉立的花季少女、医学院的大一女生。伊凡的那份拒人千里的孤高冷傲并非刻意为之，只是她的世界本就冰冷灰暗，一切不过是少了些掩饰罢了。天明一直记得初见伊凡时她那缺少温度的眼神，足够冷冻人的心脏。
从兄妹相认的那一刻起，“天成恐怕时日无多”这句话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刀一样，催促着伊凡抓住和哥哥在一起的时间。她知道生命有多脆弱，知道人能够活下来有多么困难，更知道失去这个哥哥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孤儿——就会被打回十六岁前的噩梦。
她不能等下去，不能等神通广大的二哥天明来解决一切，哪怕哥哥能等，她也不能，只因等待的焦虑足以杀人。
“我想留在这家医院实习，好守在哥哥身边。”
“我已经在省城帮你安排好了，天海并不适合你。”
“你把公司都搬到天海来了，却偏偏把我扔在省城。”刚刚还温顺柔弱的眼神霎时变得凌厉，好像一把小刀从她的眼睛里飞出。
“我都安排好了，是最好的医院，你去就是了。”孔天明耐心地解释，不急不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