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 第十七章 世事如棋(3)

秦闻朝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自古帝王身边多少亲眷好友，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工具，有用的会留下，无用的则会被轻易剥取性命。
正当秦闻朝穿过陈城王宫的连廊，想要回到自己的寝宫时，他见陈胜的车夫庄贾正箕坐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杨树下，端着一碗残酒独自喝着。庄贾也注意到了秦闻朝，他向秦闻朝挥了挥手，秦闻朝便穿过连廊，走下楼梯，进了西院。
“殿下。”庄贾摇晃着站起来，行了一礼。
秦闻朝愣了一下，每当有人称他殿下时他都会有些不知所措。
“您也听说假王吴广被部下杀了吗？”庄贾醉醺醺地说。
秦闻朝点了点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唉，唉，”庄贾叹息了两声，“世道不济，人心难测啊。”
“不、不是这样的，”秦闻朝涨红着脸辩解道，“父亲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说到这里，秦闻朝不由得意识到，自己竟在为陈胜辩护。
是啊。父亲，终究还是父亲。
庄贾费力地直起身子，笑呵呵地说道：“没关系的，殿下。我跟随陈王，并不是因为我相信陈王的那番鸿鹄之志，更不是想要去解救什么苦秦久矣的黎民百姓。我唯一知道的是，只有追随陈王陛下，我才可能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仅此而已。”
秦闻朝惊讶不已，他想起这几天在寝宫看过的《孟子》，反问庄贾：“难道不应该舍生取义吗？”
庄贾没听明白，眯着一双醉眼问道：“什么意思，殿下？”
“舍生取义，”秦闻朝重复了一遍，“《孟子》中的话。生命与正义不能兼得时，就应该舍弃生命，求取正义。”
“哈，那不见得，”庄贾突然一笑，“我的殿下啊，我庄贾不过是一个车夫，那些大道理可不懂些什么。东周时期那些诸子百家各云其说，我却觉得只能相信自己。”
“只能相信自己？”
“对，”庄贾无奈地笑笑，“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绝不去相信那些道听途说。”
这样的说法令秦闻朝心头一阵难受，不过所谓“舍生取义”，这真正的正义又究竟是什么呢？是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还是某种真正存在的天理？
秦闻朝突然又想起了徐福的话：人间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人心。
“殿下！”秦闻朝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喊。他回过头，见孔鲋正目光炯炯地站在阁楼的围栏后，向下挥着手。
“上来一下可以吗？”孔鲋喊道。
秦闻朝微笑着对孔鲋点点头，继而和仍醉醺醺的庄贾说了句：“那我先走了。”
庄贾又勉强行了一礼，继而把碗里剩下的酒仰头一饮而尽。几滴酒从庄贾的嘴角留下来，沾湿了庄贾的衣领。
秦闻朝上了阁楼，见孔鲋今天仍穿了件很干净的深衣，手中持着一副楠木棋具。
“这是什么棋？”秦闻朝看着这棋具问道。
“六博棋，”孔鲋答道，“殿下，我们去下一局吧。”
“可是，我不会下啊。”秦闻朝有些尴尬。他这几天虽在学习棋戏时听夫子讲起过六博棋，却没有下过这种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