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尼茨勒：死者无言(8)

“您不懂怎样进行急救，”埃玛焦急地嚷道，“我对医道也一窍不通。”
“话是不错，小姐。可是，到了弗朗茨·约瑟夫庄园，我又上哪儿去找一位医生呢？”
“从那里派个人进城去请，或者……”
“小姐，我有办法了。那里也许会有一部电话机，那么我们就可以直接给救护站挂个电话。”
“对啊！这是再好也没有的了。您快点去吧，要跑步！上帝！您可要带些人来呀……另外……您快点走吧，还待在这儿磨蹭什么？”
车夫又望了一眼躺在埃玛怀里的那张苍白的脸。“救护站和医生也不会有多大用处了。”
“您快点走吧！上帝！请您快点去吧！”
“我这就走。可是，小姐，您一个人黑灯瞎火地待在这里，可千万别害怕呀！”车夫说完，很快就跨上了大街，“这不是我的过错，我敢肯定……”他嘴里喃喃地说，“这可真是个好主意，深更半夜到帝国大街来……”
埃玛独自和一动也不动的弗朗茨待在漆黑的大街旁。“现在应该怎么办？”她想。这不可能……这个念头始终萦回在她的脑际……这绝不可能！突然，她好像听见身边有人的呼吸声，赶紧俯下身子，凑近那两片煞白的嘴唇。不是的，这里没有一丝儿气息。太阳穴和两颊上的血都已经凝住了。她盯着弗朗茨那一双眼睛，吓得缩成了一团，眼眶里是两颗破碎的眼珠。我为什么不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呢？这一切都是确实无疑的啊！这就是死亡！顿时，她觉得全身战栗起来，愈加强烈地感到：这是一个死人！此刻，我正和一个死人待在一起，而且他就躺在我的怀里！她用颤抖着的双手推开弗朗茨的头，让它重又落在地上。这会儿，她才感到一种可怕的孤独。干吗要把车夫打发走呢？真是太愚蠢了！现在应该怎么办？独自和这个死人待在大街旁吗？要是有人从这儿经过……是啊，要是有人从这儿经过，那该怎么办呢？

还得在这儿等上多久啊？她又一次仔细地端详着死者。她突然感到：我并不是独自和他在一起，还有那盏灯。她觉得，那盏灯是那样可爱、那样亲切，她对这团火光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在这一小团微弱的火焰中，仿佛蕴藏着无数的生命，超过了在笼罩着她的广漠无垠的夜色中所包含的总和。这盏灯仿佛成了她抵御躺在她身边的那个脸色苍白、面目可憎的男人的庇护神。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盏灯，直到眼皮有点颤动，灯光开始跳跃。猛然，她感到自己犹如刚从梦中惊醒。她从地上一跃而起。不行，这绝对不行！不能让别人发现我和他在一起。她仿佛看见自己这会儿正站在大街上，她的脚边躺着一个死人，放着一盏灯。她望着自己的身影，在黑暗中，变得越来越高大。我还在这儿等什么？她暗自想道。各种各样的念头一股脑儿地涌进她的脑海……我在等什么？等人吗？他们需要我干什么？
他们马上就要来了。他们准会问：我在这儿干什么？我是谁？我该怎样回答呢？无言可答。如果他们来了，我可以不说话，始终保持沉默。对，我就一声不吭，反正他们总不能强迫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