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尼茨勒:小小的喜剧(上)
阿尔弗雷德·封·维尔默尔斯致那不勒斯的特奥多尔·迪林。亲爱的特奥多尔:
非常感谢你的来信!真有你的,我好羡慕你呀!你写的那一行行字使我产生了多少追求和向往!你过的生活多么迷人!你竟也学会了单独一个人生活。倘使你随便往外面什么地方看上一个小时,收获会远远超过我们四处旅游一年。
我真心请求你,别把我的状况称作人生的痛苦——那是完全不足挂齿的自我痛苦,不,那也不是自我痛苦,绝对不是,那是无聊,别的什么也不是。我无法隐瞒的是,对我来说,人生和人生的痛苦完全是一回事。刚才,弗里茨打断了我写信。我的天,夜幕又降临了!当时我还很有兴致。这可是我最后一次尝试了。我喝了酒,虽说没有醉,却感到头疼。他的情人向我大献殷勤,不仅没有使我感到高兴,反倒使我非常生气。我告诉你,这是空虚,这实在是一种空虚!
可以肯定,要想使我清醒,必定要发生点什么非常特别的事情。但是,我究竟还能不能发现这种非常特别的事情,假如它真的如愿出现的话?这么一来,怀疑无论如何又会来折磨我的。这种特别的事情会不会就是披着某种外衣的普通事情,而我笨得竟然没有看出来?你瞧,此时此刻我又在哀叹自己没有才能,对什么都没有天赋!此时此刻,我不无羞愧地回想起那些因为你显示了才能,我对你进行嘲笑的时刻。我觉得这是非常不体面的事情:我对所有想有所建树的人都有着一种本能的蔑视。现在,我对你说,要是我只会画肖像,那我已经是幸运的了。我已经完全放弃了照相,因为我从来没有搞出过什么名堂来。我拍的最后两帧艺术作品是:从利奥波尔迪山看卡伦贝格和从卡伦贝格看到利奥波尔迪山。现在,你瞧,我连这唯一的少得可怜的才能也丧失殆尽了。是的,出于害怕,我避免任何可能表现自己才能的机会,因为我的失望实在太大太深了。
疼而不醉,这是我的全部存在的缩影。当然,我不会喝得太多,我会保护自己。今天是星期天。现在,当我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用铅笔草草地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他们都在下面比赛马车。两点钟,弗里茨在窗下问我,是不是也愿意下去玩玩。我走到窗口,用拒绝的手势做了回答。他坐着马车疾驰而去。他的马车夫施坦尔贝格看到我穿着晨衣倚在窗边,对我眨了一下眼睛。他的意思是:哟,好一个大自然的探险家,睡到下午才起床。啊,什么时候施坦尔贝格才会说对呢!现在已经五点钟了,天气还相当热,我摘下了罗莱克斯手表。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一片寂静。饭后,我睡了一个小时,然后穿上衣服走下楼去,像一个普通的行人那样走进了普拉特公园。途中,我看到了参加赛马归来的人们。
你还记得同那两个可爱的小姑娘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美好的五月吗?一晃已经过去十年了。那时,我们用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缠住这两个小姑娘,直到她们的妈妈走得看不见了才罢休。你还记得吗?后来,我们还给她们指了路!其实,她们早就认识这条路!今天,要是也有人给我出主意,让我去花一个半小时追求一个姑娘,那该有多妙啊!这个值得我做出如此牺牲的姑娘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