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尼茨勒：死者无言(4)

“埃玛，就在这儿下车吧。”
“这是到哪儿了？”
“桥边，现在风小多了。我们走一段，好吗？在车厢里真没法谈话。”
埃玛拉下面纱，跟着下了车。
“是你说风不大了吗？”她诧异地问道。因为她刚走下马车，就迎面刮来一阵冷风。
弗朗茨挽起她的胳膊，对车夫大声吩咐道：“马车请跟在后面！”
他俩慢步朝前走着，谁也没有说话。桥面渐渐升高。当他们的脚下响起哗哗的流水声时，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四周笼罩着黑沉沉的夜色，宽阔的大河在朦胧的夜幕中伸向无边无际的远方。远处，可以依稀看到几星红色的灯火，好像在河面上漂荡，又像是水中映出的倒影。回头望着刚刚离开的河岸，映在水面的灯光时隐时现，闪闪烁烁。对岸，一片漆黑，仿佛滚滚流淌的大河消融在这片黑沉沉的洼地里了。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隆隆的响声，越来越近。他俩不约而同地朝着红灯闪亮的地方望去，只见一列火车正风驰电掣般地穿过铁架钢梁，从一个个窗口闪射出一长串灯光。列车像是从黑夜中突然钻出，然后又立刻钻进黑夜似的。隆隆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了，四周恢复了宁静，只有风时紧时缓地刮着。
弗朗茨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腔：“我们该走了！”

“当然！”埃玛低声应道。
“我们该走了！”弗朗茨激动地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我们应该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这怎么能行呢？”
“就是因为我们太胆小，埃玛，所以才不行。”
“我的孩子怎么办？”
“他会把孩子给你的，我敢肯定。”
“怎么走呢？”埃玛轻轻地问，“就这样在夜幕和浓雾中私奔吗？”
“不，当然不是这样！你什么也不用害怕！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不能继续同他一起生活了，因为，你已经属于另外一个男人！”
“你发疯了？弗朗茨！”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代你去说，让我来告诉他这一切。”
“千万别这样，弗朗茨！”
弗朗茨想看看她的面部表情，可是在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只是感到她微微地抬起头，朝他转了过来。
沉默了片刻，弗朗茨平静地说：“别担心，我不会这样做的。”
他们离桥的对岸越来越近了。
“你没听见什么吗？”埃玛问，“这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对面传过来的。”弗朗茨答道。
黑暗中渐渐传来一阵阵嘎吱嘎吱的响声，一小团红色的灯光朝着他们飘来。不一会儿，他俩看清了，那是挂在马车辕杆上的一盏小马灯。他们没有看清头一辆车上是否装运着货物，是否有人搭乘。紧接着又过来了两辆完全相同的马车。这回他们看清了，在后面的一辆车上坐着一个农民装束的汉子，他正在点燃手中的烟斗。马车辚辚驶过之后，四下又是悄然无声，只有那辆出租马车跟在他们身后约二十步远的地方，发出低沉的辘辘声。桥面开始略微向对岸倾斜。他们面前的这条大街夹在两行树木之间，伸向茫茫的黑夜。他们的左右两边是很深的河谷，朝下望去犹如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