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炉香(4)

还好我的女儿聪明好学。
夜晚，她屋里的白色台灯亮着，有时我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窗外星光满天，虫鸣此起彼伏。看见她轻易解答每一道数学题，我心灵的创口也会不药而愈。程倩继承了我的智慧，令我欣慰。她也在三中，又恰巧是我带的年级，只是她所在的班级不归我教。我在四班，她在一班。郑老师的教学水平很高，他的学生成绩大都很好，也没传出过纪律问题。他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不容忍任何没有达到他要求的学生，不给别人哪怕一次机会。没有学生敢在郑老师面前犯错，因为犯错的要么被赶到其他班级去了，要么直接被赶回家。我心软，经不起学生和家长的哀求和眼泪，因此学不会他的教育方式。我对他既敬畏又感激，女儿有如今的好成绩离不开他的教导；如果由我带程倩，没准就带废了。他曾将一个早恋的学生劝退，据说学生的母亲跪在地上求他，都没能改变他的心意。
那天下午有个教学工作会议，其他老师都去会议室了，唯独郑老师耽搁了一会。就是这一小会儿的功夫，他被学生家长堵在办公室里。那位母亲带着孩子刚进去就把门扣上，郑老师还没反应过来，孩子已经扑通跪到地上。郑老师刚要开口，家长也跪倒在地。后来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家长开始脱衣服。那时校领导和一票老师已经赶到，我也在场。办公室里传出女人叫嚷的声音，听不清内容；因为外头几个班级在上体育课，很是喧闹。还有几个学生趴在窗前朝里看。教研组长斥退那几位学生，声明再有学生靠近办公室，全部把家长叫来学校。这一招很管用，虽然外头还是吵闹，但是办公室周围被肃清了，没有学生敢在附近逗留。教导主任当机立断，抓着门边的拖把猛地刺出去，随后门上玻璃碎了一地，玻璃后面糊着的报纸也被捅烂了。现在谁都能听清女人的叫声。

“非礼啊……啊……，救命啊……”
教导主任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弯腰透过那张捅烂的报纸观察办公室里的情况。只看了一眼，他立刻直起身子，和教研组长交换了一下眼神。
“姜洵留下，其他老师先回避。”
教导主任的手穿过带有玻璃碎片的木格，拉开门后的插销，对着我略一扭头，示意我进去。
我慢慢推开门，推开到一个刚好让我侧身通过的程度。我一边走，一边脱下自己的浅灰色外套，最后套在那位衣衫不整的母亲身上，再帮她扣上每一粒纽扣。
郑老师卷起的一条蓝色衬衫袖子已经滑下来，袖口附近有红色的斑点。另一只胳膊上刻着手指刮出的血痕，仿佛在求救，可他才是被侵犯的人。
学生紧盯着郑老师，泪水淹没整个脸庞，我实在分辨不出他眼神的含义。
郑老师的脸色铁青，明显压抑着屈辱和愤怒，他抄起话筒，重重地按了三下号码按键。
“110吗……”他刚说到这，我快步走过去把电话挂断。
教导主任走进来冲我微微点头。我猜，他误会了，我两肯定不是一个想法。我离开办公室，对事情后续完全没兴趣。不久，母亲把衣服还给我，表示感谢。我猜她也误会了，比起郑老师的不近人情，我更厌恶无赖行径。我不是帮他们，而是心疼孩子。他没做错，如果一定要定他的罪过，我想是“弱小”。我们从不缺少美妙的际遇，也不是不懂珍惜，更多时候是无能为力。学生连自己都不能保护，哪有捍卫爱情的能力。生活由大大小小无数场考试组成，每一次的答案都不同，没人能教，也学不会，大家都靠临场发挥；并且在将人永远挡在某扇门外的时候才告诉你，只有一次考试资格。一旦我们考砸了，唯一能做的只有调整好心态，做更周全的准备，以面对下一次突如其来的测验，生活不会因为心疼你而改变考试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