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炉香(2)

他重新定义了自信这个词语：虽然不相信自己，但是并不慌张。
后来在跨世纪元旦联欢会上，他信步来到舞台中央，灯光简单又美好。他化了简单的妆，仅拍了点粉，可是他的脖子部位没有得到处理，导致脸部和脖子的颜色不统一，看上去极不协调。他微微垂下头颅，身上的衣服有点大，更有不符合他的成熟。我怀疑他穿了他父亲的衣服。后来他告诉我，那是他姑父的旧衣，他没有父亲。潘原唱了一首英文歌，我没记住那首歌的名字，尽管主持人清楚报出了每个人的节目名称。即便我得到那盘磁带，还是不能记住歌名。我很喜欢其中一段旋律，唱词也押韵，歌词是这样的：That everything has got its place in time，even the day must give way to the night。我请教郑老师，该如何翻译它。郑老师翻译后的内容是这样的：万物都将回到原初，白天须给黑夜让步。
不得不说，译文既工整又有韵律。虽然我不懂英语，但是能看出郑老师是一个很有才华且做事认真的人。他完全可以敷衍一番，只把意思直接翻译出来就行。不过我还是喜欢潘原的翻译：世事终有归属，正如白昼无可避免地走进夜幕。我开始在不经意间哼唱这两句。原以为听见的人要问它的名字，可是从没有人问起。或许是我唱得不够动听也不够差劲；谁会对一首毫无感觉的歌曲好奇呢。不过，我终于记住了歌名：swear it again。彼其之子，舍命不渝。十几岁的少年真是没有敬畏，什么都敢讲。

作为老师，认识学生有两条途径，一是上课，二是家长会。两件事都在班级发生。没人会关心学生在班级之外的模样。学生从来不是被当作人来对待的，这一点我也是认识潘原后才察觉到。别怨老师，要怪就怪家长。我可以让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前提是家长不会计较成绩。只要孩子的成绩令家长满意，他们其实也不在意班级之外的老师是什么德行。大家都是工具。
一定要分出上下的话，老师过得比学生凄惨。因为老师近乎将自己的人生完全交给学校。看黑板，看桌椅，看作业，看试卷，看听话和不听话的学生，看好学生和坏学生，老师在年轻时已经看够了这些，工作后还要继续看下去，年复一年。我还想辩解一句，和年轻人待在一起，并不会感到自己年轻，反而觉得自己从没年轻过。
学校是一个充满秩序的场所：几点上学，几点上课，几点放学，几点下课，交作业有期限，做试卷有监考。听老师的话有表扬，不听话则惩罚。学校处处体现精准。这也是许多人离开学校后不能适应社会的原因之一。成人世界的规则很模糊。如果说人生是一场牌局，社会人常常偷看别人手上的牌，更有甚者帮别人出牌，为了生活可以说他们大显神通，也可说不择手段。成熟的人无论遇上何事，只寻求最方便的那条路。成全人的会反过来限制人。有所能，必有所不能。我在约束学生的过程中，也被锁链困住了自己。学习差和不听话，任意一条都能否定掉学生作为人的价值，更能否定老师。家长会拿出一堆古训和谚语以占领道德至高点，以圣人的标准批判老师。所以只要成绩还是衡量学生和老师的指标，老师和家长的矛盾便是无解的。在老师和自己的孩子之间做选择，所有家长都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