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炉香(23)

我原本和她关系还好。她是那种比较有主见的人，虽然很少主动找我说话，但也不像其他同学刻意疏远我。偷东西事件发生后没两天，英语老师结完婚回来上课，姜老师让我俩在班上合唱一首英文歌祝福她。本来同学还夸我英文地道，没有亚洲口音，结果我唱破音了，被大家笑了一上午。
在这以后，有一些同学不怎么抵触我了，本来应该算好事。但他们注意我的次数变多了，让我更难找到时机把信放到邮箱里。我以前不这样，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却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别人发现。你有类似的感受吗？
你家小狗的确很可爱，我能想象到它调皮捣蛋的画面。你的家庭里固然有些不愉快，但也别有一种生活情趣。你家门难开，我却连家都没有，寄人篱下。我已经没有根了，只能攀附在其他植物上生存。
我常常想，努力做什么呢？为什么要努力？我觉得自己缺少一个支撑生活的信念，没有“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活下去”的想法。最初我认为活着就可以，后来发现死亡也没什么可怕，早晚的事情；现在似乎不同了，多少有些期待。一有机会我就坐在传达室的窗台上，等你来信，但是从来没遇见。如果没等到结果就离开，是不是意味着没等过？
今天小雪，课间我斜倚在走廊的阑干远望邮箱，等你收信，等到雪停，还是没等到你。

潘原
十一月二十三日
“撕人家作业，亏他想的出来，明知道不对，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好过瘾。”
“等到雪停。”程倩喃喃道，“等到雪停……”
五
小雪下完那会我记得很清楚，空中还落着残雪，太阳竟然从云层中跳出来，尽管很快变成夕阳。潘原从操场走向综合楼，形单影只。
没人会在雨雪天上体育课。操场空空荡荡，我也不会在这时去取信，太容易被发现。我去巡视班级纪律，发现那堂课也没有其他老师占用，学生都在自习。唯独潘原不知所踪。从走廊向远处眺望，操场上铺着稀松的雪，除此之外只剩人影一粒。我突然想跟上去看看，想知道他去那里做什么。
我匆忙赶到综合楼。毫无疑问，他来这只能去音乐教室。我一方面奇怪他为什么要来这，一方面奇怪自己，来找他做什么呢？见到他我又该说什么？各种我原本就该考虑的问题不断纠缠我，我却一个也答不上来。
上楼梯后听到琴音，霎时人滞住了，步子不断变小，一直小下去，小到停留在教室门口。铜炉摆在钢琴上方，烟气顺着窗外舒缓的风漂浮，像一只手臂轻盈地伸向我，打算触摸我的脸颊，却在阳光未至处戛然而止。但香雾还是不断地朝我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