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炉香(20)

“你别急着走，等我一下，我怕黑。”
“啊？——哦。”
我帮老师把地面的东西拾起来，教案上写着她的名字：姜洵。
走廊和楼梯间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姜老师应该早就知道。教学楼走廊面北，另一边窗户紧挨着校外一所大楼，因此采光比较一般。楼梯间就更黑了。我还以为等她出了班级，我就可以走了，结果又被她拉住。
她说：“你别急着走啊。”好像有点生气的意思。
步入楼梯，她把手搭在我右肩。只要我步伐稍快一点，她就嚷嚷着，慢一点，慢一点。是啊，应该慢一点。我们又不赶时间，也没必要赶时间。
慢到后来，我觉得自己和姜老师的脚步已经进入同一频率。她可能没什么感觉，突然改变走路习惯可把我累坏了。我才明白，原来走得慢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从三楼到一楼，人在一大团黑暗中行走，老觉得恍恍惚惚的。没有前方，没有后路，人短暂失去了时空感，脚下的楼梯也变得虚浮。我开始想，姜老师以前是如何穿过层层迷雾的，也是这样扶着一个个学生的肩膀，走过漫长的教学生涯吗？将来还要这么走下去吗？我是周一的值日组长，要是一直没人修灯，是不是意味着这个冬天每个周一放学的时候，我都要这么领着姜老师下楼。

走到二楼的时候我对姜老师说：“这灯是得修了，万一学生出了事故……”
“少说话，好好走路。”
姜老师的鞋跟落到一个个棕灰色的花岗岩台阶，哒哒哒——像清越的马蹄声。
后来我找到谈老，他以前负责修理学校的各种灯具电路，后来他一直揽着这活。他告诉我，校领导正在采买灯泡。然后又说，这灯泡每次换两天就坏。我大概也听懂了，学生喜欢摆弄开关，结果把灯泡全闪坏了。校方抓不到人赔，所以修灯的事能拖就拖。
快到一楼的时候，她一改训诫的态度，开始用拉家常的口吻和我讲话。我很难抗拒这种亲近感。当她把学生作为一个对等的人去交谈，抵触她就显得不礼貌。
“你家远不远？”
“还好。”
“你怎么回家？”
“骑车。”
“学习要抓紧啊，起码考个三本啊，再不济考个大专啊，你这样下去，高中毕业你就没学上了。”
“晓得。”
“别一天到晚跟马超混在一起，混到后来你就完了。”
我在心里嘀咕，他哪样呢？我又什么样呢？
“听见没有？”她又有点生气，似乎不在意我和谁混在一起，随口一说罢了，却因为我没有及时答话而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