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炉香(19)

但是，我们明明是在讨论自强的内容，而不是讨论如何在个人理想和家庭责任之间取舍，你已经离题很远。我更没说过，为了自强可以放弃家庭——我挺钦佩这样的人，可我是完全做不到的。即便我能做到，我也没资格要求别人那么做，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该明确的要明确，你不愿意谈这个话题，我们当然可以说些其他的。我就当你的离题是默认我的话。既然你承认唯成绩论值得商榷，那我们真是朋友了，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喜欢秘密）。
最开始我还不知道我的班主任是你母亲，后来东问西问的，才得知这一情况。我有点担心，她要是知道我和她女儿写信，会狠狠地揍我一顿。
姜老师人挺好的，有时候板着脸，但那是工作需要。她的心肠很软才是。有一次她差点被学生气哭，就是我说的马超，老师问他问题，他回回答不上来；不仅是老师，有时候我都会怒其不争。带我们这帮学生确实不容易。试想自己寄出一封信，结果杳无音讯，那对写信的人来说一定不好受。姜老师讲课时大概就是类似的心情。无人回信也就罢了，书还得继续教下去，日复一复年复一年。泥人还有个土性儿，老师在课堂上暴怒毫不奇怪。没谁是绝对理性的，情绪就像洪水，总有冲垮河堤的时候。

周一那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姜老师好像给什么会议耽误了，上课迟了十来分钟。老师一进班级先道了歉，课时理所当然补上。冬天天黑得早，那天又是阴天，所以放学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是值日组长，在老师来之前就安排同学一起把教室打扫过了，也是为了放学后能立马离开，不用再留下来清理卫生。结果这帮人在下课铃一响就急忙跑出班级，窗子也忘了关。他们不关，只有我来关。万一晚上下雨，明天我肯定要挨批评。
姜老师来了句：“潘原，你关窗户稍微慢一点。”
“啊？”我有点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是答应了一声。
结果不知道谁走的时候，故意还是无意把灯熄了。那时姜老师还在讲台上收拾东西，突然尖叫一声。这帮人也反应过来了，才想起老师还在班级里。但是他们也不敢回来。
我听见外边人在讲：“快跑，黑灯瞎火的，她又不知道是谁。”
“对对对。”
一阵脚步声过后，整个教学楼三层彻底沉寂。远处几个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潘原。”
“嗯。”
“潘原。”
“我在呢。”
姜老师的眼神似乎不太好，灯一关之后什么都看不清。那时我还能看见讲台上她的身形。我摸到墙边把灯打开，发现讲台周围散落着试卷、课本、教案、文件，地面白花花的一片。老师穿着卡其色的职业装，一只手扶着讲台，站那看了我一小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