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一片繁华无须问（7）

张云雷病了几日，终于能过几天相安无事的日子，月如没再来过，依着陶子的意思是要再去请的。张云雷拼命拦住，才没让人再去打扰月儿。
“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这是多好的机会，月姑娘心一软跟了你，后面的事不就好办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他把药碗墩在托盘上，心里有气，手上带了力度。
“她跟的那个人没几天活头了，到时候怎么办？”
“我娶她。只要月儿愿意。”
“月姑娘要是愿意嫁你，自然会帮你。不过是要张将军确切的行踪，有什么难的？”
“我不能利用月儿做这个。你再想别的办法吧。”
张老板退了烧，虽还是晕晕乎乎地脚下没什么准头，只能在自家的小院子里坐着，披着厚厚的棉衣看着班子里的孩子们练功。虽是深秋，练功的孩子只是穿着单衣，站在院子里各自练习，几个跟头翻下来自然也冒了汗。张云雷看着他们出神，此情此景像极他和月儿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日子过得苦，一个不小心就会挨一顿毒打，被罚不能吃饭只是家常便饭，每每受了委屈，跑过来安慰，偷偷塞吃食的从来都是月儿。
这些年被推着往前走，没机会回头看，猛然坐下安静下来，眼泪不自主地蒙住了眼。过去的师父心黑，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商会的老板有异癖，看上了张筱春。十几岁的孩子毫无办法，只得落荒而逃。上了那条路，便没有回头的机会，名声传出去，一辈子没机会唱成堂堂正正的角儿。趁着夜色偷跑上船，在上海胡乱撞各种各样的班子，终于在老郭门下落了脚，当然除了唱戏，他们也还干点别的。
侍卫长送了一整套洋装到启悦阁，只说将军才回来，请月如姑娘一道去郊外骑马。没想到将军提前回来，月如连忙梳洗，换了利落精神的骑马装，把一头乌发拢在耳后紧紧地编好，像个清纯可人的女学生。
坐在车上一路看街景，大声剧院在眼前一闪而过，水牌上重又写上张云雷的名字，想必他是痊愈了吧。想起张云雷，突然觉得心里压得难受。
“月如姑娘没去过马场吧？”侍卫长坐在前排搭话，知道后面的这位是要住进将军新公馆的，自然也恭敬些。
“没，头一回。”她害羞地低头笑，想起张将军这一年总是带她出去到新鲜的地方，有意思得很。“将军怎么提前回来了？”
“公务顺利，将军不想多待就回来了。”南京的事一带而过，那天夜里将军险些被暗杀的半个字没敢提的。
“回来就好。”这些日子不见，竟有些想他了。月如心里觉得奇怪，这些年见过不少恩客，全都是逢场作戏罢了，任谁离开也不会想半分。那个人，想也不敢想，一块伤口一样， 反反复复地被撕开，明知道会疼会痛会结疤，可还是忍不住。唯有张将军，想起来心里是踏实的，是因为他要给自己赎身才这样依赖吧。可真的去做了人家的姨太太，日子是个什么光景也未可知，想到这目光又暗淡下来。
马场清净，闲杂的人全部清到场外，只有将军一个人骑着马飞驰。张将军年过四十，依旧孔武有力，本是乱世，半辈子在沙场上拼杀，骑上战马，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空气的流速变快，擦在将军的脸上，冰凉得让人更加清醒，却也生了自己还是个少年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