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想非非想（良堂）三十八

周九良没有接腔，掉头进了自己房间，发疯一样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一纸半字。孟鹤堂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东西，除了那个裂了的玻璃杯。
“他——有没有，提到我？”周九良忐忑地问道，然后接过栾云平递过来的信纸，上面一字一句都是血。
“栾哥：
我想该和你说再见了，真的舍不得。
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感激的人，可我却不能给你任何回报和回应，这种无能为力的愧疚说出来也许你不会相信。
那天没和你说完的半句话，其实我是杀人犯，现在的你应该听说了。你经常说我像是没有少年时代，是的，那年我十四，在少管所待了四年。比这更可怕的是，我并没有多悔恨，这让我害怕自己。
出来后，以为我妈会来接我。在少管所门口我坐了三天，最后饿晕了，是看门的保安给我了一盒饭。
旧房子早就没有人，地砖的缝里还有洗不掉的黑褐色痕迹。我找到外婆，她看到我很害怕，质问我：你们父子能不能让我女儿过点好日子？但她还是收留了我，条件是我不能去找我妈。
你知道吗，栾哥，重头开始这种事有多难。他们嘴里说着，可以理解啊，你做的没错，那是意外，可是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你，议论你，防备你，远离你。我想我没办法再承受了，于是选择了自杀。
碰巧外婆和朋友一起回家，朦胧中，我还是看见了，外婆眼里那一瞬间闪过的鄙夷和放弃，是她的朋友先过来救的我。我小时候很喜欢吃外婆做的糖醋排骨。
有时候我会想，人生可以重新开始吗？但好像又没有这个必要，也许大家都是一样吧，人是为了受苦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栾哥，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会活着。
再见，还是再见。
感谢，还是感谢。为这两年你为我做的一切，对不起，还是辜负你了。
孟鹤堂”
“现在你满意了？”栾云平问捧着信纸痛哭失声的周九良，“你就是这样逼一个你爱的人？”
周九良跌坐在沙发上，突然挺直抓住栾云平的衣角问道：“哥，你知道他在哪对不对？你告诉我他在哪？”
“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栾云平红着眼圈，早在周九良回来之前，他已经将这封信反复读了十数遍。
“哥！哥——救我——”周九良挂住栾云平衣角，脑袋埋在肘弯里。“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打丁汝君吗？”
栾云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挑现在提这件事，但下意识内心一惊，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黑暗似乎恣意地蔓延。
“小时候爸妈经常不在家，就把我丢在他家，跟他睡在一起。”周九良浑身打颤，哽咽地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