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想非非想（良堂）三十七

周九良往前一步，孟鹤堂就往后退了一步。
“孟哥——”周九良觉得自己又摔碎了一件珍贵的东西，前半生他一直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打坏其实拼命想要维系的关系，然后抱着一堆扎人的碎片，没人知道他其实很想粘合它们。
“我杀了我爸。”孟鹤堂微微低下声，继而又扬了起来，咧开嘴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把这种行为称作爱，每一晚每一晚我和我妈都在恐惧和痛苦中度过，不知道哪一句话哪一件事会惹怒他，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打骂，直到他累了为止。”
周九良以为他会哭，可是没有。
“我害怕，我逃跑，我跪下来求他，全都没有用，没有人救我。他们只会说，你听话就好了。听话——”孟鹤堂哈哈大笑，“那天他拿起了菜刀砍我妈，我只是想抢过来，我不想死，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为什么是我要承受这些？为什么？为什么！”
嘶吼过后的孟鹤堂平静下来，愤怒和嘲笑都慢慢收敛，漠然的脸上竟然露出一抹冷酷。“我砍了他十九刀。第一刀的时候我很惊慌，可是却毫不犹豫地继续砍了下去，我想他死！我就是想他死！——其实我和他也许一样——”
不是，不一样！周九良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孟叔叔？”有人推门小心地探进半个头喊道。
孟鹤堂猛地想起来，这是在店里，一回头看见门外围了半圈人，已经到了幼儿园放学的时间，说话的是常来的小芷意。
像是突然被扒光了扔在太阳底下，孟鹤堂匆忙捡起衣服随便套上，低下头不敢看那些人的眼光，慌不择路地想要逃离这里。
“孟哥！你去哪？”周九良追了上去，却被孟鹤堂一扬手用门锁擦到了额头，连带着撞倒了站在身旁的小芷意，鲜血更是让人群恐慌和喧哗起来。
“别跟着我！”孟鹤堂连连倒退，仿佛每个人每张嘴都在指责他，他的脚下是一块随时会沉没的浮冰，逃出不去，任何人也过不来。
周九良眼前一片血红，拨开人群再想追，已经没有了他的踪迹。
孟鹤堂失踪了。
周九良和栾云平没日没夜的找了两天也没有任何消息，糖果店一直没有锁，里面维持着离开时的混乱，电话关机，因为是自主离开，报警也没有得到太多的人力投入。
在糖果店门口坐到深夜，周九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推开门就看见端端正正摆在餐桌中央的富士山杯。
“孟哥？！”周九良冲进孟鹤堂的房间，整整齐齐不像有人回来过的样子。栾云平听见声音，从书房出来，手上捏着一封信，颤声说道：“他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