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尼茨勒：死者无言(14)

他一定非常愤怒，为了报复她的行为，他将会说出她的姓名，反正他已经全完了……他肯定会感到极度悲伤，因为在他的弥留之际，她将他孤零零地抛下了。他会无所顾忌地说：她是埃玛太太，我的情人……她既胆小又愚蠢，难道不是这样吗？大夫，如果她请求您为其保密的话，您肯定不会询问她的姓名，而且还会让她悄悄地离开。我也会这样做的，只是她应该待在这里，直到您来到为止。但是，她却如此卑鄙，所以，我要告诉您，她是谁。她是……啊！
“你怎么啦？”教授站起身来，神色严峻地问。
“什么？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你到底怎么啦？”
“噢，没什么。”埃玛把孩子搂得更紧了。
教授盯着她看了许久。“你知道吗，刚才你已经睡着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还突然大声惊叫起来。”
“真的吗？”
“就像在梦里受到某种压抑，突然惊叫起来那样。你刚才做梦了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在她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面镜子。在镜子里面，她看见了一张脸，这是一张带着苦笑和怪相的脸。她知道，这就是她自己的脸！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她还注意到，脸上的表情十分呆滞，嘴角怎么也动弹不得。她心里明白，只要她活着，这种苦笑就会永远挂在她的嘴角上。她想喊。 这时，她感到有两只手搁在她的肩膀上。她看见，在她自己的脸和镜子里面的那张脸之间，又挤进了她丈夫的脸。丈夫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像在探询更像在威胁。她知道，如果她不能经受住即将到来的这次考验的话，那她就全完了。她觉得自己又坚强起来了，重新控制了自己的表情和四肢，现在她又可以用自己的四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她必须利用他，否则就会错过时机，她伸出双手握住丈夫搁在她肩膀上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身边，两眼闪亮，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当她感到丈夫的嘴唇在吻她的额头时，她暗自想到：毋庸置疑，这的确是场噩梦。弗朗茨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也绝不会报复，绝对不会……他已经死了，他肯定死了！死者无言。
“你干吗说这些？”她猛然听见丈夫的声音，大吃一惊。“我刚才说什么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把一切都说出来了，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在这里，在这张桌子上面和盘托了出来。面对着丈夫那令人生畏的目光，她缩成了一团。畏畏缩缩地又问了一句：“我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
“死者无言。”她丈夫一字一顿地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是啊，是啊……”她喃喃地说。
从丈夫的眼睛里，她看出，自己再也无法瞒住他了。许久，两人都默默地彼此望着对方。“ 把孩子抱到床上去吧！”丈夫对她说，“我想，你一定还会有话要对我说……”
“是的。”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