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者》（《美国》）卡夫卡 八 俄克拉荷马露天剧场 及 残稿、后记(24)

Ⅱ　布鲁娜妲出行记
一天早晨，卡尔推着布鲁娜妲坐在其中的救护车从住房大门里出来。时光已经不再如他所希望的那般早了。他们取得一致意见，决定半夜便开始实施出行计划，以免在街上引起轰动，要是在白天这是难以避免的，尽管布鲁娜妲愿意很不起眼地用一大块灰布盖在自己身上。但运送下楼耗去了太多的时间，尽管有那位大学生的热心帮助，不过从这件事上也可以看出，大学生比卡尔身体虚弱得多。布鲁娜妲表现得很勇敢，几乎没有呻吟，想方设法减轻搬运者们的工作。但是没有别的好办法，人们只好每抬五个梯级就把她放下，以便停下来喘口气，同时也让她歇息片刻。这天早晨天气凉爽，楼道里冷风飕飕像是在地窖里，但是卡尔和大学生却汗流浃背，在休息的时候不得不每人各自拿起布鲁娜妲友好地递送上来的她那块灰布的布角擦脸上的汗。就这样，他们抬了两个小时才到达楼下，那辆小车从晚上起就一直放在那里。
将布鲁娜妲抬进去也还相当费了一点劲，可是随后人们便可将整个这件事看作为大功告成，因为这辆车轮子高，推起来一定不难，现在只剩下一件令人担心的事了，这就是这辆车在布鲁娜妲的重压下可能会散架。不过，这个风险人们必须承担，人们没法带一辆备用车呀，尽管大学生倒是半开玩笑地自告奋勇说可以弄一辆并自己来推它。现在该向大学生告别了，这别离的场面甚至是很真挚的。布鲁娜妲和大学生之间的一切龃龉似乎已被忘却，他甚至旧事重提，为在布鲁娜妲患病的时候他曾侮辱过她而表示道歉，而布鲁娜妲却说，一切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并且已经大大得到补偿了。末了，她请求大学生务必拿她的一块钱留作对她的纪念，她费力地从她那些众多的衣裙里将那一块钱掏了出来。就布鲁娜妲有名的吝啬而言，这件礼物是很具有深意的，大学生得到它也确实很高兴，把这个硬币高高的扔向空中。

后来他当然就只好在地上寻找，卡尔不得不帮他找，最后卡尔也在布鲁娜妲的车底下找到了它。大学生和卡尔之间的告别当然简单得多了，他们只是互相握了握手，表示坚决相信，他们后会有期，到那时候至少他们之中的一个——大学生声称是卡尔，卡尔则说是大学生——会有所出息了，可惜迄今为止谁还都没什么出息。然后卡尔便鼓起勇气抓住车把手，把车推出大门。大学生一直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的身影看不见时为止，而且还一边挥舞着一块布。卡尔不时往回点头示意，布鲁娜妲也恨不得转过身去，可是这样的动作对她来说太费劲了。可是为了使她能够作一次最后的告别，卡尔在街的末端推着车转了一圈，致使布鲁娜妲也能见到大学生，大学生则乘机特别起劲地挥舞那块布。
可是随后卡尔便说，现在他们不可以再耽搁时间了，路途漫长，而他们又很晚才出发，比预计的晚多了。人们果然已经时不时看见马车以及去上班的行人，尽管人数很稀少。卡尔只是就事论事说了那句话，并没有其他的含意。布鲁娜妲却感情细致对这句话另有一番理解，便用她那块灰布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卡尔对此没有提出什么异议，用一块灰布盖住的手推车虽然很引人注目，但是比起没有遮盖住的布鲁娜妲来不知要少惹人注意多少倍。他推车推得非常小心，在拐过一个街角之前，他先察看下一条街的情况，若看上去似有必要甚至就让车停住，独自走出去几步，倘若他预见到会有某种也许是不愉快的遭遇，他便等候着，直至避过了风头，或者甚至另辟蹊径，完全走另外一条街。即便这样他也绝不会有绕远道的危险，因为各种可能的道路他都已经事先仔细研究过了。当然也出现了一些虽然曾担心过，但是其细微末节却未曾料想到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