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者》（《美国》）卡夫卡 八 俄克拉荷马露天剧场 及 残稿、后记(26)

不一会儿，他遇到了一件可能更不愉快的事。原来是一个男人向他凑近过来，此人推一辆大牛奶壶车，极想了解卡尔车上灰布下面是什么。看不出来他和卡尔同路，然而他却一直待在卡尔的旁边，尽管卡尔时不时便出其不意地转换方向。起先，他满足于喊几声，诸如“你装的货一定很沉吧！”或“你装得不好，上面会有东西掉出来的！”但是后来他便直截了当地问：“你布底下装的是什么东西？”卡尔说：“这关你的什么事？”但是由于这句话更加激起了那人的好奇心，卡尔最后就说：“是苹果。”“这么多苹果！”那人惊讶地说并且不停地重复着这句叹词，“这是整整一年的全部收成呢，”然后他说。“嗯，是呀。”卡尔说。但是许是他不相信卡尔的话，许是他想气恼他，他走近过来，开始——一切都发生在行车过程中——戏谑似地将手向那块布伸出去，最后甚至竟敢拉扯起那块布来，布鲁娜妲受多大的罪！
顾及到她的处境，卡尔不想和这个人争吵，便把车就近推进一座开着的楼门里，似乎目的地已到了似的。“我到家了，”他说，“谢谢你一路相送。”那人惊讶地在大门前停住脚步，望着卡尔的背影，卡尔则为形势所迫，镇定自若地开始穿越整个第一个庭院。那人没法再怀疑了，但是为了最后一次满足自己的幸灾乐祸心情，他停住自己的车，踮着脚尖跑步追上卡尔，使劲拽拉那块布，以致他几乎完全裸露出布鲁娜妲的脸来。“让你的苹果透透气。”他边走回去边说。连这种事卡尔也忍了，因为这最终使他摆脱掉了那个人。然后他就把车推到庭院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摆着几只大的空箱子，他想在那些箱子的掩护下对躺在灰布下的布鲁娜妲说几句安抚的话。但是他不得不长时间地劝说她，因为她哭得泪人儿似的，十分严肃地恳求他整个白天就待在这里，待在这些箱子后面，等天黑了才继续赶路。

也许他单独一个人根本没法让她相信这样做很不合适，可是当有人在这堆箱子的另一头轰隆一声巨响将一只空箱子扔到地上，空荡荡的庭院里回声四起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吓得她不敢再说一句话，将布蒙住自己的脸并且也许当卡尔当机立断立刻将车推将起时还不胜欣喜呢。
现在街道上越来越热闹了，但是这辆车的引人注目的程度倒不像卡尔所担心的那么大。也许更明智的办法压根儿就是选择另外的时间进行运送。假如再要这样推车送人，卡尔就敢在中午时刻来加以实施。没有受到多大的纠缠，他终于拐进那条狭窄、昏暗的小巷，25号企业就坐落在这条巷子里。门口站着手拿怀表、眼睛斜视的管理员。“你老是这样不准时吗？”他问。“遇到各种麻烦事了。”卡尔说。“众所周知，这种事总是有的，”管理员说。“可是在这儿这所房子里我们才不管这些呢。你记住这一点！”对于这类话语卡尔几乎不再认真去听，每个人都利用自己的权势，辱骂身份低下的人。人们一旦习惯了挨骂，它听起来跟钟的均匀敲打声就没有什么两样。然而，当他现在把车推进门厅时，比比皆是，不过却又是他意料之中的污秽倒着实让他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又不是伸手可摸得着的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