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者》（《美国》）卡夫卡 八 俄克拉荷马露天剧场 及 残稿、后记(17)

“毛巾！毛巾！”德拉马什嚷嚷。鲁滨孙这时正在桌子下面寻找别的什么东西，听了这声喊叫不由大吃一惊，正当他惊魂未定从桌子下面探出脑袋来时，只听里面又在喊：“水在哪儿，见鬼！”话音刚落，只见柜顶上便冒出德拉马什的那张愤怒的面孔。一切按卡尔的意见人们为洗身和穿衣只需要用一次的东西，在这里颠来倒去地要求并送来了许多次。总有一桶水坐在一只小电炉上加热，鲁滨孙总是一再地在远远叉开的两腿之间提着这桶沉甸甸的水向洗澡间走去。由于他要干的活儿很多，所以假如他并不总是严格执行这些命令，有一回，当又要求拿一块毛巾的时候，他干脆从房间中央的大睡铺上拿一件衬衫，将它团成一团从柜顶扔将过去，这些便都是可以理解的了。
但是德拉马什的活儿也不轻，也许他之所以对鲁滨孙怒气冲冲——他怒气冲冲的完全不理睬卡尔了——仅仅是因为他自己不能让布鲁娜妲感到满意。“啊！”她大喊一声，连一向无动于衷的卡尔听了也大吃一惊，“你弄得我好痛！走开！与其这样受罪，我还不如自己洗呢。现在我又抬不起胳臂来了。你这么压我，我难受极了。我的背上一定都是青紫块。当然，你不会告诉我的。等着，我要让鲁滨孙来给我看看，或者让我们那个小家伙来看。不，我不这样干，可是你也多少温柔点呀。你要体谅人家嘛，德拉马什，可是这样的话我可以每天早晨都反复说，你就是不肯体谅人。——鲁滨孙！”然后她突然大声喊叫，并在自己头顶上挥舞一条花边小裤衩。“来给我帮个忙，看看，我在遭什么罪，他称这种酷刑为洗澡，这个德拉马什！鲁滨孙，鲁滨孙，你在哪儿，你也没有心肝呀？”卡尔用手指默默给鲁滨孙一个暗号，示意他快过去，但是鲁滨孙垂下眼睛冷静地摇摇头，他自有主张。

“你想干什么？”鲁滨孙俯身对着卡尔的耳朵说，“她不是这个意思。我只过去过一次，以后再也不去了。当时他们俩抓住我把我浸到浴盆里，差点没把我淹死。后来布鲁娜妲接连好几天指责我不要脸，她一再反复地说：‘现在你已经很久没和我一起洗澡了，’或者‘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洗澡？’我双膝下跪求过她几次之后，她才算作罢。这件事我决不会忘记。”
就在鲁滨孙这样讲着的当儿，布鲁娜妲一再地喊：“鲁滨孙！鲁滨孙！这个鲁滨孙哪儿去啦！”
虽然没有人来帮她的忙，甚至连一句答话都没有——鲁滨孙坐到卡尔身边，两个人默默朝柜那边望着，布鲁娜妲或德拉马什的脑袋不时在柜顶上方出现——尽管如此，布鲁娜妲仍在不停地大声责怪德拉马什。“可是德拉马什！”她嚷嚷，“现在我又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你在给我洗澡。你的海绵哪儿去啦？你抓住它呀！要是我能弯腰，要是我能动弹得了，那该有多好！我就会做给你看，你该怎样给我洗澡。想当初在少女时代，我在那边科罗拉多父母的庄园里每天早晨都游泳，在所有我的女友当中最敏捷最机灵。可是现在！你什么时候才会学会给我洗澡呀，德拉马什，你来回转动海绵，使出好大的劲儿，而我却毫无感觉。如果我说你不要压伤了我，我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我愿意这么站着得感冒。你看我从浴盆里跳出来跑掉，我会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