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者》（《美国》）卡夫卡 八 俄克拉荷马露天剧场 及 残稿、后记(14)

他巴不得最后至少能再看到一张其余的图片，可是自己去取他又不愿意，因为一个仆人用手摁住那些图片，次序是必须遵守的，所以他试图通观餐桌以断定，是否还有一张图片正在传过来。这时，他惊奇地发现——起先他根本不相信——在这些深深躬着腰吃饭的人当中有一张熟识的面孔：吉阿科莫。他立刻向他奔走过去，“吉阿科莫！”他喊道。
吉阿科莫一如既往，遇到意外事总腼腼腆腆，他放下刀叉站起身来，在条凳间的狭窄空间里一转身，用手抹了抹嘴，一看是卡尔便高兴得不得了，请卡尔坐到自己身边来，一会儿又自告奋勇要到卡尔座位那边去，他们互相有许多话要说，愿意永远待在一起。卡尔不想妨碍别人，所以大家应该暂时各自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吃，这顿饭马上就要吃完，然后他们自然就要永远互相帮助。但是卡尔仍还待在吉阿科莫身旁，只是为了好好看看他。对往事的回忆一齐涌上心头！女厨师长在哪里？特蕾泽在干什么？吉阿科莫自己的模样几乎一点儿也没有变，女厨师长曾说他在半年内一定会变成一个体格强壮的美国人，这个预言没有应验，他和从前一样柔弱，面颊和从前一样凹陷，不过眼下它们倒是圆鼓鼓的，因为他嘴里嚼着一大口肉，正在把多余的骨头慢慢剔出来，然后将它们扔进碟子里。卡尔从他的臂章上可以看出，吉阿科莫也不是被录用当演员，而是当开电梯工，俄克拉荷马剧场似乎真的用得着每一个人！

入神地看着吉阿科莫，卡尔也离开自己的座位太久了。他正想返回去，这时人事处长走过来，站到一张较高的条凳上，拍拍巴掌，作了一篇简短的讲话。这当儿，大多数人都站立起来，那些依然坐着、不肯停止用餐的人在别人的推搡下最后也被迫站了起来。
“但愿，”他说，卡尔这时已经踮着脚跑回到自己的座位，“诸位对我们的招待宴会感到满意。一般来说，人们都称赞我们这支招募队的宴会。遗憾的是，现在我不得不宣布宴会到此结束，因为送诸位去俄克拉荷马的火车五分钟后就要开车。这虽然是一次长途旅行，但是诸位将会看到，诸位会得到很好的照料的。现在我把这位先生介绍给诸位，他负责照管诸位这趟旅行，诸位要服从他的安排。”
一位瘦削、矮小的先生爬上人事处长站立的那张条凳，他几乎都没有草草鞠一躬，而是立刻就神经质地伸出双手指点起来，他们大家应该怎样集合、整队和开拔。但是起初人们不听他的，因为被录用人当中那个方才致过祝酒词的人用手拍打桌子，开始致起一篇较长的感谢词来了，虽然——卡尔变得非常烦躁不安——方才已经说过，火车马上就要开了。但是演讲者竟丝毫也没注意连人事处长也不在听而是在给带队的人作种种指示，他侃侃而谈，历数端上来的每一道菜，对每一道菜发表一通评论，最后像作总结似的高呼：“尊敬的先生们，他们就这样赢得了我们！”除了他所指的那些人以外，所有的人都笑了，可是这与其说是句玩笑话，毋宁说是句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