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者》（《美国》）卡夫卡 八 俄克拉荷马露天剧场 及 残稿、后记(13)

卡尔指指那些孩子，仆人却目不斜视地说：“您走快点吧，拖了很长时光您才被录用。莫不是人家有怀疑？”
“我不知道。”卡尔惊讶地说，可是他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哪怕事情已经再明白也不过了，却总还会有人杞人忧天。但是当他们来到大看台，看到那副赏心悦目的景象，卡尔很快便忘掉了仆人的那句话。原来这个看台上有一张又大又长的条凳，上面铺着一块白布，所有被录用的人背对着赛马场坐在依次矮一级的条凳上并受到款待。大家都兴高采烈、情绪激昂，恰好就在卡尔作为最后一个悄悄在条凳上坐下的时候，许多人高举酒杯站起来，一个人向第十招募队领队祝酒，在祝酒词中称他为“谋职者之父”。有人让大家注意，说是大家从这儿看台上也能看见领队，果然大家都看见了在不太远处的评判台和那两位先生。于是，大家就向这个方向挥动酒杯，卡尔也拿起放在他面前的酒杯，可是不管他们怎样大声呼喊，不管他们怎样试图让人家注意自己，评判台上就是没有丝毫迹象表明人家看到了或者起码是愿意看到这欢呼喝彩的场面。

领队依然靠在角落里，另外那位先生站在他旁边，手托着下巴。大家怏怏然又坐下，时不时还有人向评判台转过身去，但是不久人们便一心一意吃起这顿丰盛的饭来了。仆人们用盘子托着卡尔见都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块禽肉，带着许多叉子的松脆喷香的烤肉穿梭往来，仆人们还一再给大家斟酒——大家几乎都没有察觉，大家都低着头吃自己碟子里的肉呢，酒杯里红葡萄酒溢流——谁不愿意和大家一起神侃，谁就可以看俄克拉荷马剧场的风光图片，它们摞在长条餐桌的一端，可以互相传着看。然而，人们并不很在意这些图片，于是乎，传到卡尔，这最后一个人手里的，竟然只有一张图片。可是从这张图片可以推断出，所有图片一定都值得一看。这张图片照的是美国总统包厢。第一眼看上去，人们会以为这不是一间包厢，而是舞台，因为护墙成弓形向空荡的空间远远伸出。这道护墙的各个部分都是包金的。
在各个像是用最精致的剪刀剪出来的小柱子之间并排安放着历届总统的嵌在圆形框架里的画像。其中一个长着一个显眼的塌鼻子，两片向外翻起的嘴唇，隆起的眼皮下嵌着一双呆滞下陷的眼睛。包厢四周，从各个侧面和顶上，都有灯光照射，白色而柔和的灯光照亮着包厢的前部，而包厢的后部，则在沿着整个边缘垂挂下来并用绳索绾着、闪耀着多层次红光、起着皱褶的天鹅绒的后面，看上去就像一片幽暗的、闪着浅红色光的空间。人们几乎无法想象出这个包厢里的人是什么样子，一切看上去都显得很有自我意识。卡尔没忘记吃饭，但仍不时观看那张已被他放到他的碟子旁边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