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者》（《美国》）卡夫卡 六 鲁滨孙事件(8)

尽管如此，卡尔还是比以前更镇静了。他的事情在总管看来似乎不怎么重要，这件事本身就可以被看作是个好兆头。说到底，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一个开电梯工自然根本就无足轻重，所以是不可以无知妄为的，但是正因为他无足轻重，他也就不会做出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毕竟总管年轻时自己做过开电梯工——这还是这一代开电梯工的骄傲呢，是他第一次把开电梯工们组织了起来，而且他一定也有那么一回未经允许就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尽管现在当然谁也不会强迫他去回忆这件事，尽管人们也不可以忽略了，正是因为曾当过开电梯工，所以他才往往会用毫不容情的严厉态度来整饬这个行当，以恪尽职守。此外，卡尔可是就寄希望于时间的向前移动了。按照办公室里的时钟，现在已经五点一刻，雷内尔随时都可能会回来，也许他甚至已经在这儿了，因为鲁滨孙没有回去，这必然会引起他注意的，而且正如卡尔现在想起来的，德拉马什和雷内尔可能根本就待在离西方饭店不远的地方，因为不然的话，鲁滨孙身体那样虚弱也就不会找到路摸到这儿来了。
如果现在雷内尔发现鲁滨孙在他的床上，如果果真如此，那就万事大吉了。因为像雷内尔这样讲实际的人，尤其是如果事情涉及自身利益的话，他定会想办法立刻把鲁滨孙从饭店里弄出去的，而且这件事也比较容易办到，因为在这期间鲁滨孙已经稍许恢复了一下体力，况且也许德拉马什就在饭店前面等着接他呢。可是如果鲁滨孙已经被打发走，那么卡尔对付总管心里就踏实多了，这一回也许挨一顿训斥，哪怕是严厉的训斥吧，他也就能渡过这一难关了。然后他再去和特蕾泽商量，他是否可以把实情告诉女厨师长——就他本人而言，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可以的，很可能，这件事没造成什么特别的损失就可以彻底地了了。

正当卡尔经过这样一番考虑情绪稍微平静，正要悄悄点一点今晚到手的小费，因为凭感觉他就知道今天的小费收入似乎特别丰厚，这时，总管说了声“费奥多尔，请您再等一会儿吧”，就把那份表格放到桌子上，敏捷地跳起来，冲着卡尔大声嚷嚷，吓得卡尔目瞪口呆，直愣愣地盯着那张黑洞洞的大口。
“你未经允许离开岗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解雇。我不愿听辩解。你那一套信口胡编的借口你还是收起来的好，对我来说，你不在岗位上，这个事实就完全足够了。如果我容忍并原谅这一回，到头来所有40个开电梯工都会在上班时跑掉，我就得一个人把我的五千个客人背上楼去。”
卡尔不吭声。门房走近过来，把卡尔那件起了几个褶儿的短上衣往下拽了拽，无疑是为了促使总管特别注意卡尔在着装方面的这一小小的纰漏。
“你也许是突然身体不舒服了吧？”总管狡黠地问。
卡尔用审视的目光望着他，回答说：“不是。”
“原来连身体不舒服都没有？”总管嚷嚷得更凶了，“那么你一定已经编好了一个了不起的谎言了。你有什么好说的？快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