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者》（《美国》）卡夫卡 六 鲁滨孙事件(7)

当卡尔走进总管办公室时，此人正坐着在喝早晨咖啡，啜饮了一口，便又埋头阅读显然是由同样也在场的饭店门卫班长给他送来的一份表格。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那身厚实、挂有许多装饰物的制服——肩上以及顺着胳臂往下还蜿蜒伸展着金色链条和带子——使他的身材显得比实际上更魁伟。一部又黑又亮的小胡子，胡子梢拉成尖形，就像匈牙利人蓄的那种小胡子，即使脑袋以最快速度摇动这小胡子也纹丝不动。况且，由于这套行头，他的动作压根儿就不灵活，并且站立时不用别的姿势，总是叉开着两条腿，以便合理分摊身体的重量。

卡尔是不拘礼节、急急忙忙地走进来的，这是他在这个饭店里养成的习惯，因为慢条斯理和小心谨慎，这对于一般人来说意味着是有礼貌，可是对于开电梯工来说，却被认为是懒惰。另外，也不是非得一定要在进门时就让人家看出他有负疚感嘛。总管虽然匆匆朝正在开启的门瞥了一眼，但是随后立刻又回过头去喝他的咖啡读他的材料了，没有再理睬卡尔。但是门房也许觉得卡尔一来自己受到惊扰了，也许他要报告一个什么机密消息，或者提出一个请求，反正他每时每刻都低垂着僵硬的脑袋恶狠狠地瞅他。随后，一旦显然是正合其意地与卡尔的目光相遇，便又把脸转向总管。而卡尔却认为，既然他已经到了这里，如果他现在没有得到总管的相应的命令便又离开这间办公室，这样做是会产生不好的印象的。而总管却仍在研读表格，一边吃着一块糕点，还不时地把糕点上的白糖抖搂下来，而又不停止阅读。
有一回，一页表格掉到地上，门房连做一下试图拾起它来的动作都没做，他知道，这件事他办不成的，这也没有必要，因为卡尔已经趋上前来，把那页纸递给总管，总管顺手从他手中接过那页纸，瞧他那神态，仿佛那页纸是自动从地上飘起来似的。整个儿这一小小的效劳毫无用处，因为门房依然没有收敛他那恶狠狠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