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者》（《美国》）卡夫卡 六 鲁滨孙事件(24)

”
卡尔完全没有理会这种针对他的辱骂，因为令他感到极大愤慨的是，门房助理的诚实而艰苦的劳动没有受到赞赏，反倒受到嘲弄，况且是受到这样一个人的嘲弄，这个人如果胆敢在这样一个窗口坐下，不出几分钟便一定会在所有提问者的一片耻笑声中败下阵来。
“您放开我，”卡尔说，他对这间门房间的好奇心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不愿意再和您打什么交道。”
“要离开这儿，没这么便宜。”门房班长说，扭住卡尔的两条胳膊，扭得卡尔一点也动弹不了它们，简直是把他拖到了门房间的另一头。外面的人没有看见门房班长的这种暴力行为？抑或，倘若他们看见了，那么他们究竟怎样理解这件事呢，居然没有一个人对此提出指摘，没有一个人起码来敲敲玻璃板向门房班长表示，他被人注意上了，不可以对卡尔为所欲为？
但是不久卡尔也就再也没有希望得到前厅里的人的帮助了，因为门房班长一把抓住一根绳子，霎时间黑色的窗帘合拢遮住了除顶端以外的半个门房间的玻璃壁。在门房间的这一角里也有人，但是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一切与他们的工作不相干的事。而且他们完全受制于门房班长，不管门房班长想出什么鬼点子来，他们非但不会帮卡尔的忙，反倒会帮门房班长去掩盖，譬如这里有六个门房助理守着六部电话机。人们立刻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这样分工的，即总是一个人只听电话里的谈话，邻座的那个人便按照第一个人接收到的信息将委托要办的事用电话传达给别人。这是那种最新式的电话机，无需为它们设电话间，因为电话铃声不比小鸟唧唧叫声响多少，人们可以用耳语声对着话筒说话，这些话通过特殊的电子扩大器到达终端时音量极大。所以人们几乎听不见那三个对着电话机讲话的人的声音，还以为他们是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观看电话机话筒里的一个什么过程呢？

而另外那三个人则犹如被那向他们传过来的、而对周围的人来说却是听不见的喧闹声震得麻木了，他们低头对着纸，他们的任务就是在这纸上作记录。在这里也是在这三个说话的人中的每一个的身边又站着一个男孩在一旁帮忙，这三个男孩不干别的，只交替着把脑袋伸向他们的主子专心地听，然后就犹如被刺痛了似的，急急忙忙去翻阅大厚本黄皮电话号码簿——翻动大量书页的响声远远盖过电话机发出的每个声音——找出电话号码来。
卡尔实在忍不住，定要把这一切看个仔细，虽然已经坐下的门房班长用一种扭抱动作将他紧紧揪住。
“这是我的义务，”门房班长边说边摇晃卡尔，仿佛他只想让卡尔对他转过脸来似的，“总管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耽误了的事，我总应该以饭店经理处的名义起码是略微弥补一下的吧。这里大家总是这样互相帮衬的。没有这种精神，这么一家大企业是无法正常运作的。你也许想说，我不是你的顶头上司，嗯，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更应该关心这件否则就无人过问的事情。而且我作为门房班长在某种意义上管着所有的人呢，因为饭店里所有的门都受我管辖，其中包括这座大门、三座中门以及七座侧门，那不计其数的小门和没有门的出口就更不用提了。所有在考虑之列的服务人员当然都必须无条件服从我，因为享有这份殊荣。所以另一方面，我自然就要对饭店经理处尽义务，这就是不让任何一个哪怕只有丝毫可疑形迹的人溜出去。而我却恰恰觉得你甚至特别形迹可疑，因为我爱怀疑谁就可以怀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