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者》（《美国》）卡夫卡 六 鲁滨孙事件(26)

而且这个人很可能恰好就是轮到今天搞寝室清扫的那个人，于是此人就不仅在衣服上溅上油渍，而是从上到下浇足了油。只有雷内尔把自己的贵重衣服藏在一个秘密地点，几乎从来未曾有人从那儿把他的衣服掏出来过，尤其是因为也许也不会有人出于恶意或悭吝借穿别人的衣服，而是纯粹由于匆忙和马虎才信手胡拿。但是连雷内尔的衣服上，在后背中央，也有一个浅红色的圆形油斑，而在城里，这个斑点哪怕是在这位优雅的年轻小伙子的衣服上，内行人一看也可断定这是个开电梯工。
在回忆这些往事时，卡尔深感自己作为开电梯工也已经就受够了苦，而且一切都枉然，因为现在看来，这个开电梯工的差事并不如他所希望的那样，是谋取更好的职位的一个预备阶段，现在他反倒被人踩进更深的泥坑，甚至险些就要被人投进监狱。此外，他现在还被门房班长揪住，此人正在琢磨，他如何才能继续羞辱卡尔。卡尔完全忘记了门房班长根本不是那种也许可以晓之以理的人，竟用那只刚刚挣脱出来的手多次拍着额头大声说：“就算我果真没有问候过您，一个成年人怎么可以因为人家疏漏了一次问候就有如此强烈的复仇欲望呢！”
“我不是有复仇的欲望，”门房班长说，“我只想搜查你的口袋。我虽然相信我什么也不会找到，因为你想必早有防备，一定已经让你的朋友每天转移一点，逐渐地已经把全部东西都转移走了。但是搜查还是要对你搜查的。”说罢，他用手伸进卡尔的一只上衣口袋，他用力如此之猛以致边上的线缝顿时便裂开。“这里面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他边说边用手一把把这只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一张饭店的日历广告，一页商务公涵练习题，几粒上衣和裤子纽扣，女厨师长的名片，一把修指甲刀，是一位客人有一回收拾箱子时扔给他的，一面旧小镜子，是雷内尔有一回大概是为了感谢他代了他十次班而送给他的，还有几件别的小物件。“这里面已经什么也没有了。”门房班长重复道，把全部东西都扔到椅子下面，仿佛卡尔的东西，只要不是偷来的，便理应扔到椅子下面去似的。

“现在可是够了。”卡尔暗自思忖——他的脸准是涨得通红——当门房班长因贪欲而放松了警觉，在卡尔的第二只口袋里来回掏摸的时候，卡尔猛地一用劲一下从袖管里挣脱出来，身子还没站稳便急忙奔跑起来，把一个门房助理相当厉害地撞倒在他的电话机上，穿过闷热的门房间跑到门口，他跑得其实比预计的慢，却在身穿沉甸甸大衣的门房班长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之前便已幸运地到了外面。门卫的组织工作想必并非堪称楷模，虽然从几个方面响起了铃声，但是天知道这铃声是什么意思！饭店员工们虽然在门厅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他们人数众多，人们几乎会以为，他们想悄悄地封锁出口，因为除此以外人们看不出这样走来走去的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可是，不管怎么说，卡尔很快就走出大门，但是还必须沿着饭店人行道走，因为他无法走到大街上去，一辆接一辆的汽车时断时续地从饭店大门口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