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俊宽（上）(5)
就不会对红发碧眼的胡人女子情有独钟呐。”
我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主人过去也常常这样赐教于我等之辈。“不变的岂止是他的身影，其心灵也一如往昔。”——想到这儿，一种感觉不禁油然而生：仿佛遥远京城的钟声又开始萦绕在了我的耳畔。但主人只是一边朝着榕树的树阴下，徐徐移动着脚步，一边说道：
“有王，自从我到了这个岛上，你知道什么最让我髙兴吗？那就是不用每天都听啰嗦的内人抱怨个没完没了了。”
三
那天夜里，我在油灯下和主人一起，享用着他赐予我的饭菜。这原本有些僭越本分，但既然是主人的命令，且主人旁边还有一个长着兔唇的男童一直伺候着他，所以，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坐下来给主人作陪了。
房间的四周环绕着一道竹廊，整个构造就俨然是一座僧庵。除了竹廊边上挂着帘子以外，庭院前面还栽种着茂密的竹林，所以，即便是用山茶油点燃的灯光也无法照射进去。房间里不仅有一个皮箱，还有一个橱柜和桌子。皮箱是他离开京城时就带在身边的，而橱柜和桌子却是这个岛上的土著人送给他的礼物，尽管做工有些粗糙，但却听说是一种名叫琉球红木的手工艺品。在那个橱柜上放着一本经文，还有一尊阿弥陀如来像。只见它端然而立，散发出璀璨的金光。我记得主人说，这是康赖大人返回京城时留下的纪念品。
俊宽大人惬意地坐在圆形草垫上，用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来款待我。因为毕竟是在这样一个小岛上，所以，什么调味的香醋呀，酱油等等，味道当然是抵不上京城了，但若论食物的珍奇，不管是汤汁、生鱼肉丝，还是炖煮的食品，抑或水果等等，几乎全都是我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新鲜玩意儿。主人看见我惊讶得连筷子都一动不动，一边喜滋滋地笑着，一边向我推荐道：
“怎么样，这个汤汁的味道？这可是本岛的名产，是用一种名叫‘臭梧桐’树的嫩叶来烹制而成的。你再尝尝这边的鱼吧。这是一种名叫‘永良部鳗鱼’的特产呐，是用热带海洋里的毒蛇来烹调的。而那个盘子里的白颈鸻——是的，就是那盘烤肉——也是京城里从没看见过的东西吧。这种鸟，背上是蓝色的，腹部却是白色的，而形状则酷似鹳鸟。这个岛上的土著人认为，只要吃了它的肉，就能祛出湿气。那种番薯也格外好吃哟。你是问它的名字吗？就叫做琉球番薯呗。梶王每天都靠那种番薯来当饭呐。”
所谓梶王，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个长着兔唇的男童的名字。
“无论什么东西，都决不轻易动筷子，以为只要光喝稀粥，或许就能超度生死之苦。这种想法是沙门中常有的误解。就连世尊在成道之时，不是也还接受了牧羊人难陀婆罗①之女用乳汁做的稀粥——‘乳糜’吗？倘若当时的他饥肠漉辘地就坐到了毕波罗树②下，那么，第六天的魔王波旬或许就不会派遣二个魔女去诱惑他，而是将六牙象王③的酱腌食品、天龙八部的酒糟腌菜，还有天竺的山珍海味放在他面前来诱惑他了吧。不过，酒足饭饱思淫欲，乃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习性，所以，波旬才会把三个魔女派遣到喝过乳糜的世尊面前。由此可见，波旬也是一个令人敬仰的才子。然而，魔王的愚蠢就在于忘记了一点，即供奉出乳糜的乃是一个女人。牧羊人难陀婆罗之女向世尊奉献乳糜，这对于世尊进入无上之道而言，甚至比雪山上的六年苦行都更加意义重大。‘取彼乳糜如意饱食，悉皆净尽’ ——即使在《佛本行经》七卷里，像如此精彩的地方亦并不多见吧。
我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主人过去也常常这样赐教于我等之辈。“不变的岂止是他的身影，其心灵也一如往昔。”——想到这儿，一种感觉不禁油然而生：仿佛遥远京城的钟声又开始萦绕在了我的耳畔。但主人只是一边朝着榕树的树阴下，徐徐移动着脚步，一边说道：
“有王，自从我到了这个岛上，你知道什么最让我髙兴吗？那就是不用每天都听啰嗦的内人抱怨个没完没了了。”
三
那天夜里，我在油灯下和主人一起，享用着他赐予我的饭菜。这原本有些僭越本分，但既然是主人的命令，且主人旁边还有一个长着兔唇的男童一直伺候着他，所以，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坐下来给主人作陪了。
房间的四周环绕着一道竹廊，整个构造就俨然是一座僧庵。除了竹廊边上挂着帘子以外，庭院前面还栽种着茂密的竹林，所以，即便是用山茶油点燃的灯光也无法照射进去。房间里不仅有一个皮箱，还有一个橱柜和桌子。皮箱是他离开京城时就带在身边的，而橱柜和桌子却是这个岛上的土著人送给他的礼物，尽管做工有些粗糙，但却听说是一种名叫琉球红木的手工艺品。在那个橱柜上放着一本经文，还有一尊阿弥陀如来像。只见它端然而立，散发出璀璨的金光。我记得主人说，这是康赖大人返回京城时留下的纪念品。
俊宽大人惬意地坐在圆形草垫上，用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来款待我。因为毕竟是在这样一个小岛上，所以，什么调味的香醋呀，酱油等等，味道当然是抵不上京城了，但若论食物的珍奇，不管是汤汁、生鱼肉丝，还是炖煮的食品，抑或水果等等，几乎全都是我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新鲜玩意儿。主人看见我惊讶得连筷子都一动不动，一边喜滋滋地笑着，一边向我推荐道：
“怎么样，这个汤汁的味道？这可是本岛的名产，是用一种名叫‘臭梧桐’树的嫩叶来烹制而成的。你再尝尝这边的鱼吧。这是一种名叫‘永良部鳗鱼’的特产呐，是用热带海洋里的毒蛇来烹调的。而那个盘子里的白颈鸻——是的，就是那盘烤肉——也是京城里从没看见过的东西吧。这种鸟，背上是蓝色的，腹部却是白色的，而形状则酷似鹳鸟。这个岛上的土著人认为，只要吃了它的肉，就能祛出湿气。那种番薯也格外好吃哟。你是问它的名字吗？就叫做琉球番薯呗。梶王每天都靠那种番薯来当饭呐。”
所谓梶王，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个长着兔唇的男童的名字。
“无论什么东西，都决不轻易动筷子，以为只要光喝稀粥，或许就能超度生死之苦。这种想法是沙门中常有的误解。就连世尊在成道之时，不是也还接受了牧羊人难陀婆罗①之女用乳汁做的稀粥——‘乳糜’吗？倘若当时的他饥肠漉辘地就坐到了毕波罗树②下，那么，第六天的魔王波旬或许就不会派遣二个魔女去诱惑他，而是将六牙象王③的酱腌食品、天龙八部的酒糟腌菜，还有天竺的山珍海味放在他面前来诱惑他了吧。不过，酒足饭饱思淫欲，乃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习性，所以，波旬才会把三个魔女派遣到喝过乳糜的世尊面前。由此可见，波旬也是一个令人敬仰的才子。然而，魔王的愚蠢就在于忘记了一点，即供奉出乳糜的乃是一个女人。牧羊人难陀婆罗之女向世尊奉献乳糜，这对于世尊进入无上之道而言，甚至比雪山上的六年苦行都更加意义重大。‘取彼乳糜如意饱食，悉皆净尽’ ——即使在《佛本行经》七卷里，像如此精彩的地方亦并不多见吧。
荒川之主x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