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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之死(赵毅衡译) 罗兰·巴特(2)

2023-10-28 来源:百合文库
一般文化中可见到的文学形象,都一概集中于暴君般的作者,作者的人性、生平、情趣和感情;批评的大部分内容依然是在说波德莱尔的作品是由于做人失败,凡·高的作品是由于疯狂,柴可夫斯基的作品是由于罪孽感。批评家总是从产生一部作品的男人或女人身上寻找作品的解释,好像事情从来都是通过小说的或多或少透明的譬喻,作者个人的声音,最终把秘密吐露给“我们”。
虽然作者仍处于强有力的支配地位(新批评的所为,反而加强了这种倾向),但不用说,某些作家长期以来就一直试图削弱这种支配地位。法国的马拉美,毫无疑问是首先充分看到、预见到有必要用语言取代作者的人,而直到那时,一般批评家还认为作者是语言的主人。马拉美认为(我们也持有相同观点):是语言而不是作者在说话;写作是通过作为先决条件的非个人化(绝对不要跟现实主义小说家的阉割观混为一谈),达到只有语言而不是“我”在起作用、在“表演”。他的全部诗学就在抑作者而扬写作(正像我们以后将看到的,这是恢复读者的地位)。瓦莱里为自我的心理学所累,在相当大的程度上稀释了马拉美的理论。但他对古典主义的鉴赏力使他转向修辞的剖示,他对作者的作用的怀疑从未停止过。他嘲弄作者,强调作家活动的语言方面,似乎作家的活动都有偶然性;他的全部散文作品,说明文学的语言方面是重要的。

作者之死(赵毅衡译) 罗兰·巴特


在这一点面前,一切诉诸于作家内心活动的尝试,在他看来都是纯粹的迷信。尽管普鲁斯特的分析带有心理学的性质,但可以看到,他所关注的工作,是通过精雕细刻,无情地把作家及其人物之间的关系弄得模糊不清。普鲁斯特的叙述者不是那个看见了、感受到了的人甚至也不是那个在写作的人,而是将要写作的人(小说中的年轻人——我们不知道他的年龄,他是谁——想写作但写不出来,直到小说结束之时,写作终于可能开始),普鲁斯特把史诗献给现代写作。事情要从根本上颠倒过来:不是像人们常常认为的那样,作家的生命倾注于小说中,而是作品是他的生命,他自己的书是生命的模型;这样,对我们说来事情很清楚,夏尔吕并不模仿孟德斯鸠,孟德斯鸠——在其轶事式的、历史的现实中——只不过是从夏尔吕派生而来的次要的碎片而已。最后,只说一说现代性的史前现象:超现实主义虽然它不能给语言至高无上的地位(因为语言是系统,这个运动的目的——信码的直接毁灭——本身是虚幻的:
信码无法摧毁),只能“暴露其弱点”,都不断使期望中的意义忽然脱节(即超现实主义有名的“颠簸”),使手尽可能快地把头脑自身没有意识到的东西写出来(自动写作),接受几个人一起写作的原则和经验,等等。超现实主义的做法,所有这些手法都有助于使作者的形象非神圣化。姑且不论文学本身(因为这些区别的确变得无效),语言学最近表明:整个说明过程都是空空洞洞,无需对话者这个人来填充,功能照样完整无缺。语言学就这样提供了有价值的分析手段,使作者归于毁灭。从语言学上说,作者只是写作这行为,就像“我”不是别的,仅是说起“我”而已。语言只知道“主体”,知“个人”为何物;这个主体,在确定它的说明之外是空洞的,但它却足以使语言“结而不散,也就是说,足以耗尽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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