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德里亚科夫：3、7、A（上）(5)

你要是见到叶果尔腰背略微有些伛偻，面带无精打采甚至老大不乐意的表情，站在一根木头上通过急滩前一处叫做“小开锅”的地方，你会感到十分奇怪。水像开了锅似的翻腾着，木头剧烈摇晃，而叶果尔在上面站得稳固牢靠，但见他懒洋洋地点起篙子，不慌不忙地撑离石块和四处漂来的木头。他绝对不会失手，不会失足；靠了岸，照例带着满腹牢骚开始抱怨：
“瞧，一共扒开了多少木头，回头倒要看看，工是不是全部都给记上……哼，我知——道……”
耿卡·沙马耶夫个儿高、肩膀宽，蓬蓬松松的头发垂到眉前，一张脸久经风霜，此人胆大包天。食堂里的姑娘们打给他的蔬菜汤总是特别稠，油水特别足。但是，耿卡每天傍晚都坐上小船，使劲推动双桨划到对岸，把船留下，自己消失在树林里。大约六公里外有个伐木场，卡嘉在那里工作。她顶多不过二十五岁，可已经做了寡妇。据说，她丈夫是波莫尔人①，上一个春天死在海上。
①译者注：波莫尔人原先指十二世纪起在白海东南岸及西南岸定居的俄罗斯移民的后裔，后来泛指在整个白海沿岸和科拉半岛从事渔业和航海的俄罗斯居民。

耿卡有几遭去推木头稍事耽搁，那时就有人看见卡嘉裹着披巾走到江对面的岸上，在蒙蒙细雨中直等到天黑。
耿卡过江去总是很晚才回来。有人把木柴和棍棒塞到他床上的被褥下面，他一一扔去，然后躺下，睡得跟死猪似的。
翌晨，大伙一齐高声怪叫，狠狠地拿他开心，这种玩笑大概能教房顶上的桁条也羞得通红。耿卡随和地含笑伸伸懒腰，让关节格格作声——但见他身上皮肤白净、体态柔软、面有得色。
段上流传着关于一个老流送工人杰连季·克立亚普的神奇故事，说他站在一根原木上能从头到底通过整个大头滩。有一回，耿卡驾一段粗木头也想直接冲进急滩。但他第一次扎入水中就被摔出去给浪头吞噬。大伙以为他卷进旋涡非在巨石上撞死不可；可他光着脚湿漉漉地游了出来，窝着一肚子火——一双胶皮靴拖着两条腿直往水底沉下去，只得脱了扔掉。
“那班畜生说，克立亚普怎么有能耐，敢情全是撒谎。压根儿别想冲过去……”
五
对于上述那三个人，廖什卡·马林金在心底里个个都羡慕。他不久前刚满二十周岁，在段上才工作了一年半。他从邻近一个村里来的时候还是个圆脑袋的孩子，一点也不麻利，见了杜比宁胆怯得厉害。最近，他身量变宽阔了，把杜比宁走路时摆摆摇摇的样子学了过来。还不光是步态……在言谈中他竭力像萨沙那样少开口，还像萨沙那样严厉而又意味深长地皱眉蹙额，一心想望着：“我再干上一两年，就要求去培训班学习，回来的时候也是那样的一名工长了……”他想象着：身强力壮的流送工人们都将听他的话，在背后用尊敬的口吻说他是“跟大伙打成一片的自己人”，他将在段上成为办事公正、要求严格的当家人，和萨沙一样。在廖什卡的心目中，没有比这更高大的形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