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德里亚科夫：3、7、A（上）(3)

三
工长亚历山大·杜比宁就住在办公室里。在他签发计工单的瘸腿桌子旁边铺着一张单人床。墙上装有电话。这电话的铃声沙哑，跟牛的叫唤差不多。由于在同一条线路上不知装了多少这样的电话机，几乎每分钟都会响起牛叫似的铃声。铃响一下，表示有人要总机；两下，那是在叫克罗托夫的工段；三下，是叫木材采伐处……此外还有戈尔什科夫的工段、迪姆谦柯的工段……杜比宁对于叫别人的铃声置若罔闻，能够在牛叫一般沙哑的电话铃声中酣睡。如果铃响四下，他就会醒过来——那是他的电话！
杜比宁身材不高，肩膀也不宽，走路慢慢腾腾，摆摆摇摇。流送工人一个个都是彪形大汉，整天把粗大的原木翻来滚去，——然而他们却异口同声地佩服他的臂力，说：“他能把随便什么人的颧骨扭歪……”
大伙都管他叫萨沙①，尽管他的职位最高，恐怕年龄也最大。蹙紧的双眉底下一对小眼珠子常带几分惺忪的不悦，微呈棕红色的胡子楂儿掩藏着一个挺大的下巴颏儿，下唇松垂，上面随时叼着一支阴燃的自卷烟，足登翻筒胶皮靴，身穿一件鼓鼓囊囊的无名色上衣，一顶便帽的鸭舌檐拉到齐眉处……。他这副模样本来就不太合群，偏偏从上衣的襟下还露出一把套着皮鞘的猎刀。这并不是杜比宁的武器，他用此刀剖鱼，切面包，削木头做钩鱼的尖角，劈柳条自己编鱼篓。在一个大家安分守己、和睦相处的小小居民点里，谁也不会想到备一件武器防身。

①译者注：萨沙是亚历山大的昵称。对尊长一般不用昵称。
星期六通常人去屋空。流送工人们脱下胶皮靴，换上小牛皮靴子，坐船摆渡到对岸，沿着冷僻的林中小径去各自的村庄。他们都来自附近的村庄：库列涅沃、扎库特诺耶、亚列姆诺耶。星期日晚上，他们再回来——一个个都接受过蒸汽浴和老婆的温存，大多数高高兴兴，也有几个为家里的糟心事犯愁。不少人回到流送段，身上假日的醉意往往尚未散尽。段上不兴喝酒，售货员克拉莎也不卖酒。
杜比宁在扎库特诺耶村也有自己的家。他每周和老婆、孩子团聚一天，六天都在工段上。在家里他是客人，他真正的生活，是在流送工人中间。
伊万·斯都普宁的弟弟托尔卡·斯都普宁在流送工人中素以好读书著称，自己要求到城里去上学。临行时杜比宁为他搞到一笔奖金，把自己的一双几乎没有穿过的小牛皮靴子送给他，还经常给他写信，掏腰包悄悄寄钱给他，叮嘱他要帮助哥哥。
流送工人们提起他们的工长时都说：
“萨沙是条挺不错的汉子……是跟大伙打成一片的自己人……”
四
工人们都住在宿舍里。二十六张由胶合板小柜隔开的单人床围着一只砖砌大炉子。逢到天气不好，这炉子总是生得极旺，压根儿没法靠上去——烫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