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由纪夫：彩绘玻璃(8)

在座的夫人们多少都有一两个这一类的趣闻，也有的是自家创造的。其价值的大小，自然因各人吹牛术的巧拙而不同。
宗方夫人的茫然状态，对于大家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说您啊……”
“什么？”
“刈谷小姐的那首歌……喏，听着，‘射干玉的……’”
“嗯，是的，是的。”
“您知道的吧？”
她突然提高嗓门，大声说：
“嗯，知道。”
那群歌人将优雅娴静的九条武子女史当作典型看待。人们早已向她们推举夫人的名字，但夫人并不因此而满足。然而，她对自己的这种伪装又确实感到安慰。她的安慰究竟有多少？此种心理为她带来欢娱。即便同别的夫人们一起大骂丈夫，也缺乏那股子热情。首先，令她窒闷的反省和困难，使她无法彻底做到那一点。即使夫人是个十分蠢笨的女子，比起从前的鲁莽，她不认为会在如今的反省中找出对夫君更多的情爱。何况，夫人又是聪明的……
评选秀作前的轻松心情，更加给人们增添闲聊的兴味儿。B夫人前后保有二十余年美国上流社会的生活经验。即使说这个女人倡导姓名使用横写文字的妇女运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传闻。那次运动在大正年间破产了。然而现在的她，在“女史”二字前头不冠以姓只附以名，那可是人人知晓、声名远播的妇女运动倡导者啊！她后来在美国生活，一直持续到最近几年。

报纸的妇女栏目以及号称“世界第一、日本最高级”的妇女杂志上，不难找到她的名字。不仅如此，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保有“归国妇女”的头衔。
她十年如一日坚持批判日本男人的横暴。“单凭这一点，日本真的能称为绅士之国吗？”她的随感末尾，必然附上这句口头禅。接着第二句话“所以嘛日本的男人……”在她看来，大可不必再说什么“所以嘛日本的女人……”原来，她只用这句话辱骂自家那位十八岁的女佣。
遇到客人来访，孩子吵闹，这位现今世上最贤明的母性，便用美式英语噼里啪啦严加斥责。用这一手对待“那边出生”的孩子很有效。吃完饭赶快将孩子独自一人关进卧室，外头加上锁。夫人为此而骄傲。来客为之再三叹息……
——B夫人抨击男性的一番饶舌，使得满座的人有的连忙躲避，有的感到困窘。宗方夫人秋子发觉她的话语中带有小小的重音。那种重音是勾起宗方夫人幼时回忆的天蓝色的钥匙。用这把钥匙将门打开，对面站着身穿灰色外套、面容稍稍憔悴的宗方先生。
“您到哪儿去啦？”
“那边去了一下。”
“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