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由纪夫：彩绘玻璃(4)

女人睡眼般石竹花色的泡沫（总觉得像石女）向上泛起，并不想超越界线，只是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寻求快乐。泡沫立即变成石头，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他打开盖子，两三个残余的泡沫冲出小小的瓶口。宗方氏胡乱地喷洒在西服的前胸和腕子上，一股香气立即挥发，瞬间流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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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石般的性格藏在她心里。
从高原的村落骑自行车走十分钟光景，就来到鲜花遍布、玻璃纸般的广阔的原野。少女们从别墅地骑车到这里玩耍。天蓝色金属的光辉未能一直闪耀下去。支撑在斜坡上的货架立即倾倒，划出一道炫目的弧形的亮光，同一旁另一辆自行车的车把交叉在一起，稀里哗啦翻落在花丛中了。
高出原野一段的道路上走来狷之助和他的同学们。则子时常在街上看到他。不知为何，她总想见到他，因而她便用那无罪的恶言硬是将他编造一番。趁着大家都伸长脖子的当儿，那种个人“遥望”的责任减轻了，她也就和女伴们一道凑热闹，毫不客气地将视线投向远方。狷之助早注意到了，尽管半含着敌意和反感，但还是立即红了脸。这种敌意似乎也反映到她的身上了。以前的恶言之中，她只能看到憎恶，至少她在努力寻找这一点。她的这种异常的努力，其实是为了遮蔽她的双眼。努力本身的动机，大体来自这种反语的意思。

因而，她成了化石。她的心灵的琥珀中，只冻结着这种憎恶。
于是，她转变为某种人类化学家。相比作为有益的剧毒药，还是以易于保存的毒物原料原样贮藏。看来，爱与憎只不过是一种头衔。但是，憎恶既然固定，此外它就不是任何东西了……
猖之助转移到伯父这里来了。伯父认识则子的父亲里见氏。猖之助并不知道里见氏是则子的父亲。一日过午，猖之助被指派驾驶公司的汽车，赶去迎接里见氏。他先在客厅里候着，看到院子尽头的山毛榉树下站着两位少女。其中一人无疑就是高原上第一个毫无顾忌盯望他的少女。他想，那位少女到这个家里玩是件好事。要不然，他还会感到几分畏惧呢。另外，他也不情愿一到里见家自己就成为一个不自由的人。看来少女们已经发现了他，朝着白格子玫瑰拱门跑去了。敏捷的植物般的禽或兽，在那里弥散着洁白的疾驰和体香……
——不久，里间夫人来信了。内容是：
因为建了网球场，便想于某日举行开球典礼和比赛。在那之前的一周里，请每天来练球吧，都准备好了。
看样子，伯父很早就宣扬猖之助是个网球迷了……
球场旁边，高高耸立着一棵榉树。纤纤树影，映出一条崭新的白线，看起来犹如沉入水底的纸片。每天，狷之助和则子都不说话。他们似乎感到，一旦开口，最先必须谈到的就只有那种憎恶。宛若一个苦于应付单纯话题的人，则子的手只顾咕噜咕噜摆弄着硬球。此外还有众多的学生。处于这样的场面，所谓“性”，就像散落在桌面上的玻璃球，一旦混杂在一起，宝珠也会变得虚有其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