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由纪夫：彩绘玻璃(2)

书桌上放着一张他自己的名片。
正面——宗方祯之助。
反面——（两段八号铅印文字）被服改良运动委员会会长、少年海军知识普及会会长、日俄战争日本海海战纪念会理事等等。
就是说在这张书桌上，他只要读一读下面这些东西就足够了：誊抄在和纸册子上的本年度上半年支出决算报告，还有亲戚家的女儿来玩之后忘记带回去的杂志《少女歌剧》之类。
海军时代，他只管望着墙壁打发日子。墙壁上张贴着海图、统计表和蓝图。在军舰制造方面，每艘军舰都使他名声大振。他虽然对作为造船基础的完备技术一知半解，但提出了很多惊人的新方案，诸如舰长室窗户的开关装置，炮塔的电灯要安设特殊的装置……还有，通过统计对吊床和天棚距离的不足加以说明，指出应将吊床放低几寸几分。所有这一切，无形中使他在世上赢得了名望。养父宗方男尽管出身公卿，但喜欢大型海军，每当养子获得名望，他就夸耀自己择其为婿的先见之明。不久，他死了。（顺便说明一下，祯之助的生身父亲野崎豪昶氏，早在他三岁时就去世了。）
宗方祯之助氏的确是幸运儿。总之，他升了中将，继而成为男爵。社会上有头脸的同班同学中，他不低于前五名。

结婚使他感到“高兴”。仅此而已。经过平生第一次“洗礼”，他再度出行了……
年轻的夫人，经常在士官夫人们的集会上说自己丈夫的坏话，虽然都是老生常谈，但也颇为有力。其间，大家争相发言。宗方夫人退出之后，对自己感到非常满意。说起来，这或许正是出自对自己丈夫过度的信赖。
青春期过了一半，一种深刻的癖好征服了她。她动辄就说“死”，将自己比喻成舍弃尘世的人，喜欢写和歌。这也是具有公卿华族血统的人的一种表现。
宗方氏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他几乎每天都无意识地很晚回家，翌日一早就离开家门。偶尔遇到一次放松身心的休假，一旦强烈意识到妻子的存在，便形成一种刺激。然而，长此以往，这刺激就变得不自然起来。在感受刺激的喜悦之前，自己“日常”所没有的寂寥摇撼着心灵。仅凭这一点，奉行暂时主义①的夫妇一时有些难于想象……
①译者注：原文为英语，momentary，暂时的，刹那间的。
进入老境，从海军退役之后，他一下子变得年轻了。虽说处处“学习外国人”，但他雪白一色的夏装上，却系着一条近于大红的赤褐色斜纹领带。不过，他的趣味完全是在长年的海军生活中形成的，并不值得褒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