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色的摩尔曼斯克小传》之《卓朽》(2)

卓朽是站着看本而上四年级的唯一的人。他身材不甚高大，红色毛发，脸上时常夹些伤痕；一部蓬松松的大尾巴。上的虽然是四年级，可是又菜声音又小，似乎十多年没有大声说过话，也没有治过嗓。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胖次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卓，别人便从教师评语上的“朽木不可雕也”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卓朽。卓朽一到店，所有看本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卓朽，你尾巴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两本赤城本，要一套比叡的写真。”便排出九个物资。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腥了！”卓朽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摸了信浓的舰桥，被赤城吊着打。”卓朽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摸舰桥不能算偷……摸舰桥！……
狐狸的事，能算偷腥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英雄本色”，什么“胖次”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卓朽原来也上过舰，但终于没有毕业，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偷本子了。幸而学得一手好情术，便替人家撩撩妹，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色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本子写真，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撩妹的人也没有了。卓朽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腥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卓朽的名字。

卓朽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卓朽，你当真会撩妹么？”卓朽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老婆也讨不到呢？”卓朽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茗石是决不责备的。而且茗石见了卓朽，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卓朽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服务员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上过舰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上过舰，……我便考你一考。画本子的三要素，怎样写的？”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卓朽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东西应该记着。将来上舰的时候，要用。”我暗想我和茗石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茗石也从不教画本子；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xxxxxxx(不合适就不写了！)？”卓朽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上舰有四样上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卓朽刚用指甲划拉了本子，想在本子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