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中篇」妖相 · 许墨（十二）(2)

那是一首晚唐的相思艳体诗。
他轻笑一声，细细替她讲来，心里却不由得想，何故使她读上了这般被德熹皇后当作“无用之物”的诗。
女孩懵懂点头，又问他，“那先生可知，为何这有情人纵使并非天涯相隔，也走不到一起去呢？”
少年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如往常一样直接替她解惑，只说了淡淡一句话。
“待殿下心感‘情’之一字时，大抵便就懂了。”他微微一笑，“这世间万物，有些，应当殿下切身体会过，方才明悉。”
春风几度掠过宫墙而过，灿烂日光也东升西落，时光刻刻，自他每日入宫、出宫的脚步中清浅流过。
世人常于时光不知却慨之。
大抵便是过于自在了。
才会将那句本该湮灭于此间宫城的诗，一直深铭于心，被时光斑驳，于年轮剥落。
宫变前夜，已长成挺拔男子的昔日少年郎驻足停在金銮殿前，秋风阵阵，本该萧瑟，他却莫名想到了那年冬春交替的那句诗。
一语成谶。
“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
雪山狐族，用情甚专，认定之后，便是至死不渝。
作古的先人如此，皇贵妃如此，而许墨，亦是如此。

世人常道的志异风月中只写狐族魅惑，不写他们一生之心。
许墨以前从未觉得“情”字可以困住他。
他是他，下山前所想不过是想去山外看看人世繁华，而被迫入朝为官为质后，他自觉心心念念的是手刃仇敌和东国天下。
而不知从何时起，一阵东风和煦，吹进他早已荒芜难堪的心里。
东国，成了他的家国。
而东宫里坐的那尚稚少女，成了他心底的一根软刺。
碰了，会痛。不碰，又情难自抑。
因念而生欲，人是如此，妖亦是如此。
他自觉是个贪心之人。
他想要世间的大圆满，想要仇人惨烈而死，想要山河无恙，还想要一片柔软情长。
不止一次，夜半梦回之时，他似乎都拥有了。江山胜景如画，怀里也有温软的她，他们携手同望天下盛世，看一片春日潋滟，体味人生苦乐。他可以像普通的男子一般，带她去她心心念念的风景地，给她买她喜欢的吃食，哪怕会惯出她并不甚好的小毛病或是小性子，他也甘之如饴。而她也可以自那华贵枷锁中而出，做个普通女子，和他到雪山看一看，雪落之下偎进他怀里取暖，而他还可以为她摘那一株雪莲，告诉她，世间情事便是如此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