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萨默赛特·毛姆:斑鸠之音(9)
“也好,”我说,“不管怎么样你至少得了不少好素材。”
“我知道,而且如此巧妙地和我原来的故事接榫起来。”他兴奋地说。
“是吗?”我喊道,有些惊异。
“她和我的那位女子一模一样。她绝不会相信在我见到她之前,我已经把主角的轮廓勾勒出来了。”
我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那种对艺术的激情。那种无私。她心灵的高贵和我想象中的一样。那些狭隘的、奇特的、粗鄙的人给她设置了重重障碍,被她一手扫除,靠的全是她决心之宏伟,目的之单纯。”他欣喜地轻笑了一声。“自然模仿艺术,真让人赞叹,不是吗?真不骗你,我想象中的她跟现实里的惟妙惟肖。”
我正打算说些什么,但是忍住了。虽然我心里面不以为然,但其实有些感动。皮特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一心想要看到的东西。他的这种假象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美的。这是他的诗意。我们于是就睡觉了。两三天之后,他发现有个膳宿公寓还不错,就搬到那里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书出来了,跟很多年轻人的第二部小说一样,回响可谓差强人意。评论者因为过高赞誉了他的第一部作品,所以这一回又太过苛责了。写一本关于你自己,以及你从小到大认识的人的书,和写一本完全由你想象出来的人物的书,是很不一样的。皮特的书太长了。他过于放纵了自己用文字绘画的天赋,幽默也依然太粗俗;但是他构建时代背景很见功夫,里面的爱情故事也依然保留了他第一本书带给我的震撼,这不是伪造的激情所能带来的。
那次晚餐之后,我有一年没有见过拉法尔塔罗娜。她在南美举办了一次很长的巡回演出,直到夏天快结束时才回到里维埃拉。有一天晚上她请我去吃饭。当天晚上除了她的侍伴/秘书之外,只有我们两个人。那位女士是英国人,叫格拉泽,时常被拉法尔塔罗娜欺负,有时还要打骂,但拉法尔塔罗娜又离不开她。格拉泽女士五十岁,很消瘦,满头白发,脸色土灰又布满皱纹。她是个怪人,清楚拉法尔塔罗娜的所有事情,对后者又爱又恨。她在拉法尔塔罗娜背后常取笑她,非常滑稽。她会偷偷模仿这位著名女歌手和崇拜者们在一起时的样子,是我见过最可回味的幽默表演。但同时她又像个母亲一样照顾她。不管是靠连哄带骗还是靠出言直接,正是格拉泽女士才让拉法尔塔罗娜有时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也是格拉泽女士动笔,写了这位歌手极其夸饰的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