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良】声声慢（17）

17.《天涯远，此后难相见》
民国十一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七。
江延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笑道，“年后我们要回老家去，你若愿意可以跟我们一起。”
周航一怔，不由得疑惑道，“怎么突然要回老家去？出了什么事儿吗？”
江延秋微微摇了摇头，“也不是太要紧的事儿。老家消息闭塞，长辈们的思想跟不上时代了，不愿归顺政府。前些时汉卿来了书信，他不便回去，希望我们可以回去劝劝。”
周航心中了然，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开口道，“我恐怕不能随您回去了。我母亲刚给我捎来了书信，叫我回去过年，说是父亲找我，不知道那时能否赶得回来。再加上，我的身份也有些特殊，敏感地区我还是尽量少去得好，到时候给您添麻烦就不好了。”
听此，江延秋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是我欠考虑了。你自己多加小心，有事儿便叫人带书信给我，记住，有先生在的地方就是航航的家。”
农历十二月二十九，周航起身返家。
五年未见，母亲眼角的细纹会否增添？鬓角的白发又会否增添？
五年未见，小德还在那家中吗？有没有受人欺负？
周航迫切的想知道这一切的答案，用上了毕生最快的速度，赶往这座城的另一端。
站在家门口，抬起手准备敲门时，却又犹豫了――父亲和哥哥，会如何看待现在的自己？
“小少爷？”
周航刚将手收回，便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条件反射的回了头。
小德立马放下了手里提着的两个菜篮子，双手在大襟上蹭了两下，一瘸一拐的往前跑了几步，抓住了周航的手，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惊喜，“小少爷！真的是您！您高了、瘦了，比原来更俊了！我都没认出来！”
周航愣住了，下意识点了点头，呆呆地指着小德的腿，“怎么弄的？”
听此，小德明显一慌，打着哈哈道，“我没事儿，我就是走得太急了！”
周航眼圈儿一红，“你骗人。”
小德颇为不自然的低下了头，不敢再和周航对视，赶忙打开大门，往前一拱手，“小少爷，您快进去吧，周先生等您好久了。”
小德的腿在周航离家去学戏的那一年，便残疾了。因为周豪认为唱戏是下九流，有辱周家脸面，小德作为周航的小厮没有尽到监督主子的义务。小德因此受了罚。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在门外跪了一晚，再起来时，左腿便落下了残疾。
这些，都是后来邢绍薇告诉周航的。
周航敲门进书房时，周世平正低头品着茶。
周航站在周世平桌前，深深一鞠躬，“父亲。”
周世平看了一眼周航，点了点头，就算是应了。放下茶杯，拿起了身旁放着的书，旁若无人的看起了书。
周航不慌不忙的正了正身形，笔直的站在周世平面前。
约莫一个时辰，周世平才轻轻开了口，“在那园子待了六年，还真叫为父刮目相待。没想到，我们眼中难以雕刻的顽石，到了他手中反倒雕成了美玉。”
周世平放下了手中的书，仔细打量了周航一番，“你和小德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把你那没用的仁慈收敛一点儿，他并不可怜。我的儿子本应该是将军，却做了回真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