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 The Outsider(7)

“睡眠状态中，身体感知器官还没启动，但人脑部分信息处理区域神经依旧活跃，它们在被捏造出来的视觉触觉这些感觉提供的信息中假性地运转，给人以一种真实的感觉，这就是清醒梦的原理。”
“这个我知道。”
“恐惧情绪和钟声可能是你这些天想这些想的太多，而且神经手术触发了大脑的防御机制，这应该算是正常的。”身为医生的我依职责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不过你现实生活中的短期记忆没有受牵连还是有点奇怪的。”
“嗯，”他打开了诊室的门，径直走了出去，“这两天我会每天来这边复诊的。”
但其实当天凌晨我家的门铃就差点被他按碎。
“帮帮我，帮帮我！”才时隔十几个小时，他的改变让我大吃一惊，原本束成辫子的头发披散开来，发梢仿佛都随着它们主人的精神状态而枯萎了，穿着深冬才会穿的隔热防护服，把全身从头到脚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脸色出现那种缺血会出现的苍白，嘴唇略紫，眼窝旁边的淡淡青色显示出他的精神状态，要说的话，和重症病人散发着相似的气息。
“怎么回事？”我心底一惊，急忙问道。他以前基本没往我家跑过，过来也是因为有大事发生。
“你快再给我检查一下吧，我快不行了。”
“这是我家啊，这里没有仪器。你先跟我说说情况，一会我带你回市脑院检查。”我递过去两片我自己用的安定。
“就是，”吃了药，他一下蜷缩在我最柔软的懒人沙发上，深陷的安全感和药效让他慢慢稳定下来，“本来我术后请了假在家休息，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后来越来越困就睡着了，梦里那个从来都板着脸，对我露出厌恶神情的爸爸抱着我，或者说是捧着我，我身上裹着一条白色的布正在放声哭泣。随后很久之后，恍惚中看到只有不到现在一半身高的我，穿着细心熨烫过的西装，站在同样衣着我爸身后，携着一朵花，我这才认出这是在母亲的葬礼上，当时的我还未意识到，我从此再也听不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了。还没从感慨中回过神，我突然就发现整个世界松动了。”
“松动了？什么意思？”
“先是桌子上的空杯子，不断从空气中凝结出水来，最终灌满了杯子；然后是烛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燃越长；然后是月亮，前一秒还是满月，后一秒就变成了新月，又忽地一下变成了太阳。整个世界的逻辑都松动了，时间在我眼前胡乱地跳转着，我看到自己一会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一会儿又是个步履蹒跚的老人，除了自己出生前和死后的世界我都看了个遍，而且随时可以参与其中。”
“怎么参与其中？”
“我甚至在梦里给你动了同样的手术，邀请你一起参与这个玄妙的世界。梦里面我们都很开心，无忧无虑，而且不怕后悔，只要愿意，我们随时可以改写故事的开头，得到想要的结局，好像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学生时代。”
“这算是手术效果在梦里生效了？”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令我不安的是，有些场景开始被奇怪地扭曲了，有些人的面孔完全不是我所熟知的样子了，我妈的样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停的变换，你的也是。变得我完全不知道到底是谁。”他匆匆瞟了眼窗外，“更可怕的是，那些黑色狭长的怪物从我出生开始就不断地穿插出现，不断布满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