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 The Outsider(6)
正式手术在第二天夜里,之前的工作早早收工,我已经坐在数控室大大小小的屏幕前,紧张地调试着手术用的程序。
手术申报单上写的是小型手术,于是只安排主刀医师和一名跟台就可以执行,这也周到地保证了这台手术的私密性。
我虽说是手术的跟台医师,但其实手上的工作也只有程序的前期调试和整场手术运行过程中的监督。因为孟天带来的程序是现在还极其罕见的全自动程序,估计是赛博未来生物科技集团还尚未商业化的项目,也就是说,作为“主刀医师”的他只需要在手术台上躺好,然后宣布手术开始即可,然后过程中全权由我来监督。这令我不禁感慨万分。
“0 warning, 0 error, Program all correct.”设备检查完毕。
我通过连接手术台和数控室的广播向躺在台子上的孟天示意,他点头回应,并调试了一下协助用的1:1机械手,以防有突发情况时可以及时手动接管。
“我是204411050043号手术的主刀医生孟天,我宣布,本次手术开始执行。”他以符合规定要求的语音格式启动了这间手术室。
一声令下,整个手术室进入了工作状态,无用的灯光暗淡下来,中心无影灯即刻亮起,各类设备的接连运转,一切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随着导管内淡棕色的液体流过,麻醉首先生效,随后手术台正上方的器械台中伸出了一只多节点的机械臂,缓缓地停在了他的眉前,把两个端口伸向左右两处泪腺,其形态就像“创世纪”中上帝点醒昏睡中的亚当的那一指。
肉眼无法观察到的毛细纳米管从眼窝插入,它们将把皮米级别的手术刀及机械探头通过微电磁定位精准地由眼窝深入大脑直至达到制定的神经束附近,再由程序控制着操作端对神经网络进行修改。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操作端传回来的满是马赛克光晕的低帧数图像,要确保每一步骤无误后,再接着下放下一步的允许权限。
整个手术持续了约2个小时,全程没有出现明显的纰漏。再小心地进行了术后的扫描,屏幕上显示的神经活跃度报告,达到了修整需求上给出的指标。虽然这些是每台手术都要例行的步骤,这次做完冷汗却已浸透了制服。
我终于放下心来,给他推注了微量的抗麻醉,趁着凌晨清冷的月光把他送回了住所。
“怎么样?”再次见到孟天是第二天的早晨了,我给他留了言,叮嘱他术后这几天,每天都要回来检查。
“感觉变化还不明显。”他戴着硕大的脑波测量器说道。
“数据会更敏感一些。”我看着屏幕上显示出的图像和报告书,“海马体和内嗅皮质区域末梢神经反应稍慢,不知道是不是麻醉影响的。”
“把报告书给我一份,我找熟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他摘下测量器,站起身来,用手环发了个发送请求过来,“对了,要说比较特殊的事,昨晚麻醉后半睡半醒的时候做的梦比较怪异。”
“讲讲?”
“这个梦,怎么说呢,有点像别人描述的清醒梦,真实而恐怖,甚至有些恶心。”他努力回忆着,“那时我身处一个满是血和黏浊液体的闭塞房间,到处都是臃肿的肉和杂乱的血管,他们挤压着我,缠绕着我的身体,让我的手脚动弹不得,胸口几乎快要爆开,肠子仿佛被扭成一团,脆弱的骨骼随着墙壁的缩紧滋嘎作响,但还好我的呼吸并未停滞。这个混沌的世界充斥着急促而又低沉的钟声,最后我在闷倦的钟声中越来越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