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独向——笑春风 章三十五·惊梦(3)

他们明明就是瑶姬违逆天规的产物，如今杨戬却成了天规的忠实拥护者。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玉帝王母的赏识，还是三界众生对他威势的惧怕？
也许不是十六年前，九百年前他决意应诏上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了。只不过许多年来她安分守己才不至于兄妹之情出现裂痕，而当她触犯天规，可能成为他的绊脚石时，这层脆弱的关爱就被撕得粉碎。
她如此，沉香亦如此。倘若他的存在会威胁到杨戬，那么……
杨婵在五彩石的光晕下怨恨自己无力保护唯一的孩子，而某个人静静躲在华山山腹中看着她哀哀低泣，思绪却随挥洒人间的月光飘向数千年前。
『杨戬』透过本体的眼睛凝望那一弯银钩，他们同样想起桃山，想起最初的灌江口；只不过杨戬以为那个不识愁滋味的杨家二郎早随父母兄长一同死去，他却知道那个孩子仍然还在玉石风铃升起的月夜笑闹，跟大哥和妹妹一起期待双亲手制的月饼。
华山圣母宫尚未荒废，却也因当年的变故香火寥寥，角落里结了好些蛛网。那个他亲手点化、说话细声细气的水仙花精也不在，对三妹自称是一颗心的化身说小道姑跑回山涧边修行去了。
隐匿在圣母宫后的秘境早已修复，内间景象一如往昔，房檐下还好好挂着那枚竹风铃。
杨戬本欲到竹屋前小坐，然而今夜月光清淡，正适合平复心情。他在香案前捡了个时有人使用的干净蒲团，盘膝坐在圣母宫前院当中，周围树影婆娑，偶尔有风经过，还能听到一两声梦呓似的鸟鸣。
独自静坐，他照例又想了很多东西。关于这座山的事情，十六年来杨戬一直刻意回避，水窟中的妹妹，藏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妹夫和外甥，他曾答应过母亲和兄长要保护好三妹，也立下豪言壮语，说只要有他在就没有谁可以伤害杨婵。然而到头来伤她最重的却不是旁人，就是杨戬自己。
杨戬自认为做了最正确的选择，但他不确定究竟是他这样认为，亦或是这只是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思绪慢慢发散开来，从今日三妹与沉香相见的梦往前逆推，到前段时间他初次见到沉香、血脉中涌出清晰的悸动，再到更久以前他冷眼观望抱着婴儿沉香狼狈赶路的刘彦昌……与华山有关的一切都被一点点回溯，一直到一千多年前秦昭襄王时与他一同登高俯瞰弱水的李冰，这位因风吹日晒而肤色黝黑的巴蜀太守蹲在山崖边，丝毫没有官员的风雅气度。
“小杨先生文韬武略，若是我家那傻儿子能学得几分，我也就不需要替他发愁了。”太守回头望他，咧嘴笑道，“那臭小子昨日还问我为何李家只他一子，没有小杨姑娘那样温柔娴雅的妹妹，您说可不可气，这事儿是我能决定的吗？光长个头不长脑子，怕是他再有儿子也要生个傻的。”
崖下惊涛磅礴，鹅毛不渡、消解生灵的弱水仿佛也对凡人的琐碎日子产生了兴趣，水雾沿绝壁升腾，却因杨戬的法力再无力寸进。
与可顷刻间夺走凡人性命的雾气相距不足三尺，李冰淡淡拍了拍衣袖，又道：“昔有禹耗费十余年光阴治水，也不知待治好这弱水，我还能不能和自家婆娘努力一把，捣鼓个丫头片子出来——听说蜀中人多拜二郎庙，还有请神像住家的，小杨先生，若我请您本尊到陋宅小住，晨昏参拜，会不会更灵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