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独——笑春风 章二十八·昆仑「往昔篇」(2)

“女娲是一手塑造人类的母神，所有人类都是她的孩子，她作如此想并不奇怪。不过这不重要，那是她的想法，不是你的。”玉鼎真人一边听一边微微颔首，山河社稷图他也听说过，想不到女娲会为了他徒儿动用这等法宝。
“徒儿学识尚浅，对女娲大神的观点无法置喙。只是她说力由心生，修道者实际上修的是心，是在寻找心中所求之道。徒儿所拥有的力量皆来源于对救出亲人的渴望，而杀我父兄，还将他们投入地狱中折磨和将母亲镇压在桃山之下的正是玉帝，女娲大神说这份力量同样也建立在仇恨上。以这样的力量或许能够对抗天庭，但却必然会酿成悲剧。她希望徒儿能耐心等一等，等了悟何为对众生的大爱，一切都会水到渠成。”杨戬从离开女娲宫时就一直在思考这些话，迷茫和焦灼在心间搅和成一片。
玉鼎真人思忖片刻，问他：“徒儿，你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杨戬确实对玉帝心怀恨意。”他眉眼低垂，有些挣扎。
“那么对曾经帮助过你，又一直关爱你的王母呢？还有天庭中许多你未曾谋面的神仙，他们与你毫无瓜葛，却是玉帝的臣下，你又如何想？”玉鼎真人了解自己的徒弟，只看他神色变化就将答案猜得八九不离十。杨戬实际上是个心肠很软的孩子，所谓仇恨仅仅是针对玉帝对亲妹妹一家的冷酷严苛，却不会牵连旁人，遑论一直对他很好的王母。“女娲大神的话有些道理，仇恨与爱相比更加激烈偏执，可以毁天灭地，也因此常常连同自身也一并毁灭。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为何憎恨玉帝？”
杨戬心念一动。
玉鼎真人向来看得便比常人更通透，外人总以为他是冷漠不近人情，亲近之人才知道他只是看得太明白了。“徒儿，你对玉帝的恨有多强烈，恰恰也证明你对家人的爱有多深厚。女娲大神说你心怀仇恨，可爱与恨从来就不是泾渭分明的。爱恨如此，世事亦如此，看事情不能非黑即白，你以前几乎不犯这样的错误，这次却钻进牛角尖出不来，是否正因为太看重家人，害怕真如女娲大神所言酿成悲剧，所以才至于此？”
他看见冷静自持的徒弟也禁不住胸口起伏，依靠深呼吸来稳定心绪：“师父，徒儿只是……女娲大神阅历广博，她必然看得更加深远才会加以告诫。”
“她确实是好意，但那套大爱世人的理论只适合她自己。”玉鼎真人安静说道，“在为师看来，所谓爱与恨，一家之小爱与苍生大爱，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纷纷扰扰，说到底不过是各种各样的情感，大爱谈何凌驾于其他情感之上？大爱兼济苍生固然高尚，只爱至亲也不算狭隘偏私。”
真人捋了把分毫未乱的拂尘：“为师望你明白，对你自己而言，此二者的区别仅仅是你如何选择，莫要被旁人绑架到所谓的‘大爱’中去。何况什么才是大爱，女娲大神愿为这众生奉献自己的一切，可贫道却要说，天地不仁，是为大仁，同样，大爱亦是无爱。”
玉泉山修行的这些年里，杨戬为了开天神斧一直更重视对“道”的领悟，也因此玉鼎真人时常将书卷扔给他自己揣摩，有了自己的想法再师徒一同论道。他略微闭目，随后便只字不差地复述道：“世间万物自有其规律，非外力可改，若为一时怜悯逆天命而行，也不会长久。顺应规律，顺势而为，方为主事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