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八大吉祥（13）

5.
五郎本是山中凡虎，幼时被母虎遗弃，给神荼郁垒师兄弟捡回去，喂了不少仙果，结果长得格外大又格外懂事，总是帮忙去咬逃窜的厉鬼。前些日子渡劫过后，这巨虎凭空多生了两条尾巴，据金鸡说，它这是增加了两千年的寿数。
孟鹤堂与周九良回到桃树下时，五郎“正襟危坐”，昂着大脑袋严肃的把守着地狱入口。
今日桃树下颇为热闹，地狱之门开了道小缝，一次仅够一粒精魄通行，这些还没有被幽都阴世消磨殆尽的、保有生前记忆的鬼对尚在人世的家人亲朋仍有留恋，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被允许回去探望。
五郎的嘴角还沾着一丝黑气，显然之前咬过想要趁机逃窜的不法分子。它碧绿的大眼清晰的反射出那对师兄弟广袖宽衫、一前一后走来的影像，眼见他们离近了又幻出平日的装扮。
“吼……”五郎轻吼一声算作招呼，然后打着呼噜小山般的轰然倒地，滚了一圈露出肚皮，伸出蒲扇般的大爪子轻轻挠了挠孟鹤堂垂到胸口的辫子。
孟鹤堂将头发捋回脑后，边伸手帮五郎顺肚子上柔软的毛边说：“五郎辛苦啦！”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师弟的声音，便抬头去寻，见周九良正在不远处跟一位长相熟悉的“老者”说话。那老者见孟鹤堂看过来，举着手中河灯形状的灯笼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然后汇入下山的群鬼中自去了。远远看去，那一道打着灯笼的鬼流自成一条星星点点的光河，流动到极远处才复又没入黑暗。
周九良蹦蹦跳跳的过来，没骨头似的将下巴咯在孟鹤堂肩膀上。孟鹤堂习惯了他挨碰，拍了拍他亲昵的缠到腰际的肉手，问他：“老人家说什么？”
“说下面最近不怎么太平，后土常不在位，幽民窃窃私语，厉鬼在监牢中哭号不止。他最近见一些普通幽民脸上竟现了凶相，好像有化厉的趋势。正逢今日鬼节能够上来，就特地说与我们，以备不测。”周九良小火炉一样烘着人的后心，说话时胸口的震动都传递了过来。
孟鹤堂有些热，挣了挣答：“怪不得今日在家门口的后土庙前出了事，却全没有见着她的影子，想是根本不在位上，神识太远的缘故。”小火炉缠得更紧，叫人额头见汗，他于是好笑的轻斥：“良儿，你身上太热了，赶紧松开让我凉快凉快！”
谁知这火炉好像是又闹了脾气，抱着人不撒手，半晌才瓮声瓮气地问：“我们困在这桃树下头有千年了，这二年来了五郎，才算添了些乐子……师哥，你是不是早就厌倦了？”
“好端端怎么突然这么问？”孟鹤堂只好不再挣，任他抱着。
“我见你看崂山张家师兄弟的眼神，满是羡慕的样子……你心里喜欢赵冲虚，同他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很温柔，是不是因为他是个正常的孩子，前途无量？师父说我身体里困着另一个我，必得不能离开桃都太远，否则身上的禁制掉了，我就不再是我了。你为了师父这虚无缥缈的一句话，放弃了跟其他师兄弟一样四处游历的机会，单留在这里守着我，嘴上说职责所在，实际上是觉得我可怜对吗？其实大可不必的，我不要你厌倦我，你可以跟刘方清去西边看看。你一起去的话，他还能有余力带上赵冲虚去历练。你也可以去北边的黑水，可以去南边的火海，可以再往东去归墟寻岱舆跟员峤，甚至可以去到幽都……但单单不必总在此处虚耗年岁。反正不管你走多远、走多久，我都在这儿等着，你偶尔想起来了，就来看看我，我铁定次次都是笑脸相迎。”周九良忽然就越说越伤心，说着说着竟吸起鼻子。